隔日,雪霁。
宋谨央一觉睡到大天亮,推开窗棱,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
她索性推门而出,虎头一见她就扑腾得欢。
“王妃吉祥,王妃吉祥,王妃吉祥!”
她笑着抚了抚了虎头的脑袋,轻声说道:“不能再叫王妃,要叫夫人啦!”
小家伙亲昵地偎着她,空气中传来丝丝甜味。
春天,来了!
她深吸口气,嗅了嗅春意。
重获新生的感觉真好!
刘嬷嬷急步而来,焦急地嗔怪。
“夫人,春寒料峭,您怎的外袍都不披就出了屋?”
一番梳洗。
宋谨央吩咐刘嬷嬷把媳妇和孙女们找来。
“阿留,府里的女学该恢复了!”
大事已了,她能静下心来教导孙女们了。
刘嬷嬷不比宋谨央。
她目露忧色,欲言又止,但架不住宋谨央的催促,急步安排去了。
不一会儿,几房媳妇带着姑娘们来了。
恭敬地向宋谨央行了礼,依次坐于下首。
宋谨央慈爱地看着她们,缓缓开口。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与王爷和离。皇上有旨,三个月内,各房陆续搬离。”
宋谨央顿了顿,打量着媳妇们的神色。
秦氏很局促,脸上写满担忧。
她是宗妇,深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担忧是难免的。
李氏很坦然。
听说老二昨儿便命她收拾东西,应该会是第一个离开镇国夫人府的一房。
娉婷木木的。
她似乎还未从之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看来要彻底恢复康健,还需要时间。
顾氏?
宋谨央的眉头深深蹙起。
顾氏整个人瘦削得像一张纸,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竟像个活死人?!
云氏温婉地笑着,显然为她感到高兴。
只是那笑容中带着三分苦涩。
看来,老五又不做人事了!
冯氏一副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模样。
听说她昨夜就想离府归家,被老六强求着多留一个月。
宋谨央快速地将媳妇们的表情收入眼底。
接着开口:“你们夫君已签下断亲书,同我断绝母子关系!我今日问一问你们,可也想同我断了情分?”
秦氏、李氏低头不语。
娉婷、云氏震惊得站了起来。
“母妃,这怎么可能?!!”
冯氏面上虽无讶色,却也恭敬地站了起来。
唯独顾氏,听到这么大的事,竟然连半点反应也没有。
倒是她边上的咏书,着急地扯了扯母亲的衣袖。
发现祖母看到了她的动作,立刻正襟危坐,不敢再动。
娉婷像是回过神来,急切地说:“母妃,夫君不在京城,他怎么可能签下断亲书?”
“是老大做的主,在场的亲自签名,不在场的他做主签了。”
冷汗从娉婷后背渗出,她嗫嚅着还想再说话,却见宋谨央挥手让她们坐下。
“我与你们夫君断亲,已是毋庸置疑的事了。今日让你们来,便是想听一听你们的意思,可要与我断亲?”
冯氏这回答得最快。
“母妃,我与崔琅也要和离了!离不离的,您都是我的母妃!我认!”
这话惊着了一屋子的妯娌。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反倒是云氏,眸光微微闪了闪,神色莫名,却坚定地站起来回答。
“母妃,我同六弟妹一样。”
娉婷也当即表示,自己绝不会不认母妃。
秦氏和李氏对视一眼,咬着牙没有吭声。
宋谨央也不急,缓缓喝了口茶。
最终,李氏叹了口气,拉着秦氏一同站起来,恭敬地行了大礼。
“母妃,我虽出身将门,但从小诵读《女则》!我们不是不认母妃,只是不敢忤逆夫君。”
宋谨央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顾氏仍是一动不动,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宋谨央不以为意地转头看向几位孙女。
“你们呢?我在府里重开女学,你们可愿继续随我学习?”
孙女面面相觑,看看自己的母亲,又看看祖母,不知该怎么回答。
宋谨央宽厚地一笑。
“不必紧张,只问自个儿的心意即可。”
秦氏嗫嚅着想开口,被宋谨央阻止了。
大家迟疑着,一道略带尖利的稚嫩声音惊得众人出了一身冷汗。
“夫人,您既然与祖父和离,便不再是我的祖母!您的课,我不愿上!”
秦氏一听这道声音,整个人像被雷劈了般,惊跳起来。
“咏恩,你胡说什么?还不快同祖母道歉!”
咏恩涨红着脸,腾地站起身,气鼓鼓地反驳。
“我哪里说错话了?前朝状元夫人下堂后,出家为尼,终身没有跨出庵堂一步。
夫人能教我们什么?教我们和离?教我们离经叛道?教我们不从父、不从夫、不从子吗?”
秦氏气血瞬间上头,她上前一步,手高高地举起,颤抖了半晌,“啪”的一声打在咏晴的脸上。
彻底把咏晴打懵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眼泪倏然涌起,模糊了视线。
秦氏脸一白,慌乱地指责。
“你平日都和妹妹说了什么?她素来乖巧,怎么会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是怎么做姐姐的?还不快给祖母道歉?”
宋谨央气得当场摔了茶碗。
“放肆!秦氏,你不问青红皂白,胡乱打人,还你有理了?”
秦氏咬着牙,闭了闭眼,沉声道。
“母妃,长姐如母,我这么做没错。”
宋谨央勃然大怒。
“你是死了吗?母不在,长姐如母!你活得好好的,将自己的责任推给女儿,脸还要不要了?”
秦氏惊慌地抬头,闯入宋谨央冷厉的眸光。
婆母从未如此犀利地同她说话过,她承受不住这么重的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暗地里将一腔怒火全部喷到咏晴身上。
死孩子!
这时候不知道替自己解个围,白养她了!
咏晴狠狠地擦干眼泪。
从小到大,妹妹的错处都是她背。
妹妹要的东西,她必须让。
妹妹享尽了父母的宠爱,她却日日承受着父母的怒火。
这种日子,她过够了。
她盈盈起身上前,恭敬地行了大礼。
秦氏松了口气,这个女儿还是懂事的,知道为自己开脱几句。
岂料,咏晴一开口,彻底惊掉了她的下巴。
“祖母,孙女愿意跟您学习!”
秦氏气得倒仰,手指发颤地指着她。
咏恩拒绝了,她却答应了。
越发显得咏恩错得离谱!
她怎么可以这样?
做姐姐的,怎么能不为妹妹考虑?
她太自私了!!!
“咏晴!你来的路上,明明不是这样的说的。你说祖母害你丢了面子,你与她不共戴天。怎么当着祖母的面,你却另有一番说辞?”
秦氏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喝斥。
“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如此两面三刀,毫无担当,你不是我的女儿!!!”
秦氏急得口不择言。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保住咏恩,自己天真无邪的小女儿万不能受到一点伤害。
咏晴心中一片冰凉,满脸都是冰冷的泪水。
“母亲,您知道吗?其实,我也不想做您的女儿!”
秦氏大震,连退三步。
继而大怒地叫嚣。
“咏晴!我好吃好喝地供养你,倒养出仇来了?!你不孝不悌,日后怎么嫁人?”
宋谨央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抄起拐杖,狠狠地打她一杖。
秦氏一个不防,手臂重重地挨了一下。
整个人摔倒在地,剧烈的疼痛感,从肌肤传入骨头缝,疼得她冷汗直冒。
彻底冷静下来,后悔极了。
“原来你背着我,是这么教养孩子的?
难怪,咏芳被你养得懦弱无能,咏恩被你养得刁钻无礼,唯一一个咏晴向阳而生,还被你刻意打压。
既然咏晴如此不讨你的欢喜,日后就由我亲自教养。
阿留,你带人去大房,把咏晴的东西全部收拾出来,搬到正院西厢。素香,你派人把西厢收拾一下,窗帘、床褥等一应物品,全部换新。
至于你和咏恩,从此我不会再管!
你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