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年,修真界风平浪静,是出乎意料的顺风又顺水。
魔界陷入内战,时寒舟这路人自魔界南部一直打到了中部,几乎将半个魔界彻底收入囊中。
整个魔界都处于动荡之下,再无暇顾及南边的修真界,也没了在修真界搞事的魔界卧底。修真界好些年没这么安逸过。
饱暖生闲事,不少人都在想修真界要不要趁这魔界生乱的时机,也来掺和一脚,搞个出其不意。毕竟修真界和魔界一向都是死敌。
这念头很快就被摁死在襁褓之中,修真界高层大都偏向时寒舟,四大宗意见统一,表明支持时寒舟的立场。而且时寒舟的身份在高层之中算是个公开的秘密,没人想触这位龙族后裔的霉头。
天道这些年销声匿迹,魔界无暇搞事,修真界也不准备掺和乱局,所以修真界这几年无波也无澜,过得出奇平静。
这些年修真界能谈上一嘴的就是蓬莱阁的重建。蓬莱仙山在东海那场动荡之后差不多塌成了秃顶,仍然耸立着的峰头少之又少,几乎所有的土地都陷到了海面之下,眼看也没法再待下去了。
姬成凰干脆将蓬莱阁内迁,搬到了东海地区的内陆,就紧挨着她师父那座山头。
昔日的蓬莱阁成了一堆废墟,里边的不少功法典籍,天材地宝都教天道给卷走了,着实是家底空空,比昆仑墟那群剑修还要穷。
兜里都不是叮当响,那是比姬成凰的脸还干净。
一切都须从头来过。
数千年前,姬成凰就是这么一点点将蓬莱阁建立起来的,那里的一砖一瓦都凝着她的心血,从头来过倒是不怕,反正也来过一回了。
可惜蓬莱阁现下除了一堆弟子,其他什么钱啊财啊屁也不剩,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可怜威名一世的蓬莱老祖只得吃起了软饭。师少尘将自己那么多年攒下来的灵石宝物都交到了姬成凰手上,时寒舟和顾一道也赞助了不少。之后楚逝水也代表着白玉京送过来一些。
总之蓬莱阁靠着老祖的软饭算是解决了温饱问题。
姬成凰站在建了一半的宗门处,看到了好些弟子化为妖形,在山林里头撒欢追逐,尾巴都要摇上天了,完全没有宗门穷兮兮的紧迫感,玩得不亦乐乎,个个都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老祖没忍住揉了揉眉心,心想几千年后的孩子们也是难管了些。
她想起昆仑墟的那位钱来宗主,对他那秃驴脑袋有几分印象,总觉得自己也会有秃头的那一天。
蓬莱老祖表示心有点累。
与此同时,归元峰上的气氛显然不错。
“寒舟,我们出海去!”楚逝水头顶上戴着个不知哪里薅来的破草帽,笑得一脸灿烂,一手将帽檐微微撩起,一手拿着个草帽朝时寒舟拼命挥着。
他赤足站在沙滩上。阳光下,他那湖蓝色的眼睛好似艳阳下的海水,笑意化作粼粼的波光,柔柔的洒进时寒舟眼底。
他在光下的身影似要化作一道虚影,深深刻在她的心底。
时寒舟凝神看了他片刻,随后几步走上前,脑袋上也被他按了个草帽。
草帽的帽檐很宽,可以遮住大半眸眼,可哪怕敛住了眸眼,魔尊殿下这一身凛冽气势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
她一袭黑袍长身玉立,背上背着天昀剑,戴上草帽倒像是个浪迹天涯的剑客。寡言少语,但剑出必要见血。
然后剑客就被面前的美人勾住颈子,在她侧脸上响亮的亲了一下。
岁月如白驹过隙,两人在一起已经快十载,楚逝水曾是个患得患失的人,过往没能得到什么爱,一遇上爱便将其视作了救命稻草,抓紧了怕稻草断开,抓松了又怕这根稻草飘走。
而这些不安都在同时寒舟的相处中渐渐磨灭,那些曾经拼命藏着掖着的东西也能坦然展露在她面前。
魔尊殿下是个很能给予别人安全感的人。
她素来寡言,但不意味着她白长一张嘴不会用。她向来坦诚,对自己坦诚,也对楚逝水坦诚。她会告诉楚逝水自己喜欢他的身体,喜欢他的笑容,喜欢他的点滴。她会在每一次酣畅的情事后,同楚逝水说:“我爱你。”
每一个“我爱你”、“我心悦你”都让楚逝水心中的患得患失减少一分。
时寒舟的爱没有保留和隐瞒,炙热又坦诚。
有什么能比坦荡荡的爱意更能抚慰不安的心?楚逝水想不到。
他一颗心被魔尊殿下紧紧拴住,插翅难逃。
楚逝水对魔尊殿下是无限制的包容和溺爱,时寒舟一站到他面前,什么底线啊原则啊都要为殿下让道。殿下说往东就绝不往西,殿下说要命一条就双手奉上。
他愿做魔尊殿下烈焰下的灰烬,而魔尊殿下将他视作心上珍宝。
明明两个人各自都有缺陷,却发展出一段格外健康的关系来。
楚逝水这人是有点坏心思在的,他喜欢拱火,老爱时不时勾一下时寒舟,看看平素稳重到有些古板的魔尊殿下会有什么反应。
这简直成为了小情侣之间的小乐趣,时寒舟同样乐在其中。
黑曜石般的龙尾迅速勾住楚逝水的腰肢,稍一收紧两人的身躯便贴到了一起,时寒舟垂眸将楚逝水吻了一通,两人唇舌交缠。
等到后边都顶着艳红的唇瓣,方才踏上了前往南海深处的舟船。
两人这回出海的确有事要办,不过这段时间两人不算忙,时间是少有的充裕,所以并不着急。
楚逝水有时候会觉得刚遇上魔尊殿下那会儿像在昨日,只一眨眼,自家寒舟已经准备要晋级出窍了。这修炼速度让人望而却步,简直像坐了火箭一般。
这次出海就是为了时寒舟进阶出窍来的,楚逝水刚来那会儿颜之遥送了他两条灵脉,忘在脑后许久,听说寒舟要进阶出窍方才想起来有这么个玩意。
这两条灵脉在南海深处,于是他便同着时寒舟一道来了。
随着逐渐远离海岸,周遭便只剩蓝汪汪的大海,倒像是穿越无数光阴,回到了天地初开,海洋覆盖整片大陆的时候。
海天一线,上下都是宝石般的湛蓝,下有波涛上有流云,恍惚之间分不清天地,还当自己乘了白云作舟。
楚逝水不由得感叹了句:“海到无边天作岸。”
而时寒舟则补上了后面一句:“山登绝顶我为峰。”
话音刚落,一片峭壁高峰撞入眼帘,形似断刃,直插九霄。这些尖峰都是自海底下刺出来,海面上彼此间皆不相连,是海上一大奇景。
身处磅礴山海之间,人的存在一下子就变得飘渺起来,成了沧海一粟。这般无边无际的汪洋,这般奇崛高峻的险峰,任谁看了都会心生肃穆。
两人乘舟驶过这片险峰,便又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汪洋。
直至暮色降临,云霞满天,浪尖上辉映着橘色的波光,落日藏了半边在地平线以下。
楚逝水半推半就,教时寒舟放倒在船上。衣带在魔尊殿下指尖缠了两圈,微一使力就彻底松了开来,衣衫曳地。
这一身雪肤显露在夕阳余晖之下,倒是不知道会不会消融。
不大的船随着起伏的海浪晃悠悠的向前。
楚逝水湖蓝的眼眸也沾了落日色彩,撩起眼帘朝时寒舟看过去,而她伏下身来,两人滚烫的鼻息相融。
时寒舟的龙牙微痒,张嘴一口咬住了楚逝水白腻的颈子。
楚逝水一点点的喘,睁着眸眼,看着天边的彩霞同自己的意识一道迷糊下去。
船随着海浪缓缓漾去,时间有如此刻行舟,被无限拉长。
楚逝水两手撑着船沿,三千青丝同这浪潮一般摇曳生姿。
银河在头顶上无声流转,楚逝水目眩神迷,好似就要脱离这层皮囊,飘忽直奔星辰而去。却又被时寒舟一把拉将回来,面前一阵白光骤起,教他四肢百骸都无法控制的痉挛起来。
他眼底的泪水生理性的落下,划过酡红的脸颊,唇再也抿不住,泄出一声惊呼来。
——要了命了。
他要死了。
世界就只剩时寒舟和楚逝水两个人,整片汪洋成了他们温存的软榻。
楚逝水在混乱中抬手抚上了魔尊殿下的脸,感受到指尖滚烫温度,颤声问她:“我做你的海,你成我的舟。”
“我们在无边无垠的汪洋里看日升月落,看沧海横流,好不好?”
我们在魆黑中相爱,我们在盛大中消亡。
好不好。
时寒舟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