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阑把人带出来时,黎和泰已经止住了眼泪,头低低地垂着。
到车上还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没了其他吵乱的声音,心也跟着静下来。
“黎和泰。”
顾星阑握着方向盘,越想越不得劲,转过头看向后面,刚刚好就跟那两只眼睛对上。
黎和泰确实长大了,更有锐气,也褪去小时候的婴儿肥,现在身高已经凑到了他的下巴,恐怕再过不久就要超过他。
前世的黎和泰,身高将近两米,这一世的黎和泰想必也是这样。
“把安全带系上。”
满腔要问的话,只能凝聚成这一句。
看到那双眼睛,顾星阑感觉脸有些热,重新转回去。
刚刚抱着黎和泰一顿安慰,现在缓过来,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小子,毕竟两个人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没有见面。
车开到镇上,去医院给黎和泰做一整套的检查,检查结果出来时,都是外伤多,内伤几乎没有,各个指数都非常健康。
黎和泰可是连糖都少吃的人。
“这孩子没什么大毛病,养得不错哈,我开点外用的膏药,你们去一楼药房取药,然后到3号窗口结账就行。”
镇上的医生都很接地气。
“谢谢医生。”顾星阑接过处方单。
而黎和泰就在椅子上乖乖地坐着,甚至起身离开时还会拉着他的衣服下摆。
那只手谈不上好看,手背上有疤痕,指节之间还有厚厚的茧,但胜在手指又粗又长,抓着他时,几乎把他的衣服都要揉皱。
出来一趟当然要吃顿好的。
顾星阑凭借上次过来的记忆,把黎和泰往人流最多的餐馆带。
江桐镇的饮食偏清淡。
“饿坏了吧,快吃。”顾星阑把碗挪到对面。
等对面的人吃得差不多,他才试探道:“那几天,你是不是在黎坚白的院子?”
是不是就你小子在暗处偷窥我,害我那几天连睡都睡不好。
心里纳闷了许久的话,顾星阑倒是想直接说出口。
可对面的少年看着好不可怜,以前都是大口大口吃饭,现在不仅姿势端正,就连嘴巴也是张得极小,动作非常之优雅。
顾星阑莫名看到前世的影子,连忙晃了晃头。
“嗯。”黎和泰拿着纸擦嘴,视线慢慢往上抬,锁定在顾星阑身上。
“顾星阑,我背叛了你。”
顾星阑还想继续问,可黎和泰却说出这样的话。
“你背叛我什么了,今天不才是这段时间的第一次见面吗?”说到这个,顾星阑有点拘谨。
但他再继续追问时,黎和泰说什么也不解释。
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脑子突然浮现出,他隔着手掌亲黎坚白时。
那是窥视感最最强烈的一次,也是让他最毛骨森竦的一次,吓得他好几天都不敢进去黎坚白的院子。
越想越气,顾星阑幽怨地扫过黎和泰。
“你既然能看得到我,为什么不亲自过来见见我?”
少年被说中时,没有任何难看的表情,只是轻轻抬着眼和他对视,还正着声道:“我在等你,你会过来见我。”
“混小子!我想办法见你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消息……”
他要是天天能收到黎和泰的状态,何至于非要去见这人。
“我天天听到你的名字……那些人都在讨论你,墙角都听了不少,柳飞舟还说你被罚了,能不让我担心吗?反倒是你,你都能看见我,为什么不能直接面对面交流一次?”
这家伙不知道他听到被罚的消息时有多担心。
顾星阑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算是关系生分了吗?
可顾星阑看不见的是,对面的人已经快要控制不住眼底里的暗色。
压抑得浓烈的颜色,只要顾星阑能接纳一点,他就会全然放出来。
但可惜,顾星阑看过来的视线清明,甚至还带着对他的嗔怪。
“算了,带你去镇上玩一圈,你今天有什么想玩的,我都陪你。”顾星阑抿着茶,无奈道。
“我想去酒吧。”
嘴里的茶水差点全喷出来,顾星阑咽下去才疯狂地咳嗽。
他去了两次酒吧,给他的观感都非常不好,顾星阑绷着脸,不自在地看着对面的人,“你怎么会想到去喝酒?”
黎家宅子那么多酒,想喝可以偷偷拿酒提往里面舀一勺,还能图个新鲜。
要是想去酒吧?怕就怕黎和泰不是去喝酒。
“那不一样,我想跟你一起去。”
“你打什么主意呢。”顾星阑轻轻拍了两下桌子。
这么拍两下,对面的人就蔫成霜打的茄子,完全提不起精神气。
“除了这个,其他的,你想要什么我都陪你。”
下一秒便看到黎和泰点头。
怎么感觉被套路?顾星阑微微皱起眉。
他不喜欢酒吧,也不会让黎和泰这么小的年纪去鱼龙混杂的地方。
“还有……”黎和泰断断续续道:“我最近有点奇怪,柳先生教过我一些东西,但是我学不会,做不了。”
路上,两个人迎着晚霞去找酒店时,黎和泰放慢脚步,直到两个人并行。
顾星阑一听,奇怪地扬起眉。
还能有黎和泰学不会的东西?
而且,他可是听柳飞舟说这人已经学完所有的知识,早就不需要柳飞舟教。
柳飞舟现在在教黎家其他孩子,其中就有黎盛瓦那群人。
“他教你什么了?”顾星阑疑惑道。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你可以帮我。”
说这话时,黎和泰压根不看他。
他习惯了,可现在总感觉气氛非常奇怪。
那半张冷冷的帅脸,此时爬上薄薄一层淡红,连脖子处也染上颜色。
想到柳飞舟还会自己弄出那些奇奇怪怪的展览会。
顾星阑便紧起心,再次问:“他到底教你什么了?”末尾的声调也不自觉拔高起来。
身旁的人像是下定什么决心。
看过来的眼眸像浓墨那般黑,又被绯红的晚霞照得混入了其他色彩,晕着晶莹的水光,将他的衣领狠狠拉下来。
顾星阑怔怔地睁着眼,心里不自觉惶恐起来。
前世的黎和泰,是不是也对着他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钝感之人。
耳边的低语让空气彻底焦灼起来。
顾星阑乍起寒栗,周身像被细密的电流轻轻扫过。
啊,原来是黎和泰到了该正常疏解的年龄……这,难道,不该是出厂自带吗,顾星阑有些愣,左脚绊右脚,踉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