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觉得稀奇:
城里人都爱穿个艳的花的,越鲜亮越好,这小哥倒好,要个不起眼的?
“有是有,但是都是给卖力气的人家穿的,不大显档次。”
掌柜含蓄地说。
然后拿了几套又是压箱底的货。
隋准也不大满意。
且不说这布料糙了些,就说压箱底的东西,怎么能给佟秀穿呢?
“还有没有?花纹可以没有,但料子软和些的。”
嘿,别瞧这小子村里来的,倒挺挑剔。掌柜心想。
于是铆足了劲,拿出几套不一样的。
“小哥,看看这个?这几套虽然俭朴,但雅致,在学生里头很时兴。”
掌柜来劲:“我跟你说,文人就是讲究,他们穿的都是好东西。你摸摸,料子都不一样。”
隋准一看,竹青的色,虽然不鲜亮,但是也不沉闷。
隐隐透露出风骨来,确实别有气质。
“这个可以。”隋准说。
掌柜终于松了口气:
“这套裤腿长些,不过不打紧,我马上给你改改就好。”
趁掌柜改裤脚的功夫,隋准又去看布料。
一捆捆布料挂在柜台后面,五颜六色,让人眼花缭乱。
“掌柜的,这布怎么卖?”隋准喊。
“上面三排一丈八十文,下面三排一丈五十文。”掌柜回道。
嚯!
果然是县城物价。
隋准看中了上方第二排一块靛青色的和一块黑色的。
掌柜的改好裤脚,从里间钻出来:
“小哥要这两个?是给谁穿呢?”
“给我爹娘。”隋准说。
怕掌柜误会,又补充道:“三十四五的年纪。”
掌柜闻言,不由得重新打量隋准。
没想到哈,这小哥看着二十来岁了,爹娘也才三十四五岁?
这么俊的小伙子,竟然显老。
不过,做生意的,最重要的是管好自己的嘴巴。
掌柜笑道:
“那么小哥,我建议令堂这一块,你还是选个翠蓝色,或者银红色的好。即庄重,又提气色,显得年轻。”
隋准转念一想,也是,自己不会给女人买衣服,这点倒没考虑到。
给佟嫂子买个老太婆穿的布料回去,搞不好要挨骂的。
还是掌柜的有经验的啊。
但到底选翠蓝色,还是银红色呢?
纠结了一秒,隋准决定:
两个都要!
布料买好了,隋准又去看手绢。
村里人吃穿都很爱惜,新衣服、好衣服是断断舍不得常穿的,那便犹如锦衣夜行,自家的好东西藏着没人知道,其实也难受。
买个便宜点的手绢,佟嫂子天天带在身上,她爱怎么炫就怎么炫。
隋准一口气买了五条。
就这么着,大包小包买了一堆。
二两银子就没了。
路过点心铺子,隋准又买了两包点心。
合河镇也有点心铺子,跟干果瓜子摆在一块卖的,只有花生、瓜子、芝麻这几种口味,糖放的不多,样式也没啥讲究,四四方方一大块,要不就是个饼子的形状。
县城里就就不一样,山楂、枣泥、红糖各种口味都有。糕点做成一个个精致小巧的形状,有花瓣的,有兔子的,有元宝的,各色各样让人看了就欢喜。
隋准把每个口味每个样式挑一种,让店小二用油纸包起来,细麻绳扎得四四方方,就是一样很体面的礼物。
一包自家吃,另一包就送给刘家,权当借骡子的谢礼。
想起佟秀在裁缝铺子坐久了,经常肩膀累,隋准又找到县城最大的医馆,想讨几副舒筋松骨的药膏。
县城的医馆,就是比镇上的小诊所专业,各种膏方应有尽有。
隋准不仅拿了舒筋松骨的,还拿了几副清心去燥的。
他觉得佟嫂子很需要。
恰逢医馆的大夫今日坐诊,隋准后者脸皮凑上去:
“大夫,我想请教一下。”
“若有那积年腿疾,无法行走的人,在您这,还有没有得治?”
大夫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积多少年?有什么疾?是完全起不了身,还是能站着不能走,亦或是能走两步但是不持久?如何摔的,可曾吃过什么药?……”
一连串问题,把隋准问得一愣一愣。
“这……”
一问三不知的人,大夫见得多了,不耐烦地挥挥手:
“问诊须本人,你是本人吗?不是快走!”
隋准只好提着几包药,悻悻离去。
县城的糖和盐,品质比镇上好很多,糖是雪白雪白的,盐也是细盐,隋准都买了些。
想了想,又买些烟酒。
这就算是齐活了。
出来近半个月,他终于,要回粑粑村了。
来的时候光身一人,回去的时候大包小包,挂满骡子不算,他身上也挂了好几件。
隋准没有骑骡子,而是牵着骡子,在旁边慢慢走。
毕竟不是自家的畜生,使得狠了,主家心里头要有意见的。
又是一天一夜地赶路。
再次走在田间小道上,远远望见小河上头,那熟悉的小泥屋。
隋准有种心落定的感觉。
回家了。
彼时已经是黄昏,炊烟袅袅。
佟秀下了工回来,正抱着个小篮子,在院子里咕咕咕地喂小鸡。
突然,他感觉自己听到一声骡子的喷鼻声。
明明小骡子就在旁边,但是她下意识觉得,声音是从外头来了。
脚比念头还快,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飞奔出门。
“娘子!”
远远看见牵着骡子的高大身影,佟秀情不自禁大叫。
然后,像一只小鸟一样扑过去。
隋准笑着伸出双手,接住他,并抱着转了一个大圈圈,才放下来。
“秀儿,我回来了!”他喜悦道。
“你回来了!”佟秀说。
两行眼泪突然滚滚而下。
隋准慌了:
“怎么了这是?哭什么?我不在的时候谁给你委屈受了?”
“不……不是……”佟秀抽抽噎噎。
伸手去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就自己掉下来了……”
隋准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突然长臂一揽,将他紧紧压在怀里。
“唔,别哭了,我回来了。”他说。
佟秀不说话,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两口欢天喜地地走回家。
佟嫂子本来在灶屋做饭呢,突然听到鸡们叽叽咕咕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