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足见，他从始至终，便丝毫未曾将己方三人的实力，放在眼中、重视对待过。
一念及此，饶是以如今慕容汐，向来不起波澜般的清幽心性，此刻亦自觉，有些压抑紧张。
如今族内安危，全系于她一身。
倘或自己倒下，那慕容一脉，纵然虽不至于遭受灭族之灾，但芸芸数百年来，这傲视异界百族之首的风头名气，恐怕便要终结于今了……
“呼——身为慕容一脉掌镜使者，今日，便以侬血，荐之湘岫！”
慕容汐惶惶游移之间，心念终于在此刻，陡然镇定落下。
她明眸之间，再度有着光华绽放，身躯之上的萎靡之气，也陡然随之逸散。
“咦？小师妹，你意志心性之坚韧，倒是甚为超出吾之预想啊。如此倒也难怪，师父能在你那般年纪时，便将你纳为亲传弟子了。”
纳兰禹唇角微抿，沧桑面容之上，神色间掠过一抹微讶，继而略作慨叹出口。
这般话术，落在慕容汐耳畔，却隐约有些超出她的所想。
纳兰禹似乎此番目的，原本就不在击败自己。
当然，倘或慕容汐为求自保，施展慕容一脉传承之秘笈身法离去，恐纳兰禹也难以追击而上。
但此番她的目的，乃是为求护卫慕容一脉之尊严与安危，故而即便明知不敌，但却也不得不搏命为之。
此刻，她所施展之玄术，名唤“沧滟圣心诀”，乃由当年闭关于荟萃阁三层之中，于族内先辈遗留之石壁图纹上，所观想习得。
这般高阶玄术，本就有着诸多限制，玄功修为在元君境界以下者，断难修炼而成。
但即便如今，慕容汐所处境界，乃至下位元君，但其体内丹田灵元之内的玄气储量，却并不能够支撑她的身体，长久保持于这般晶玉状态。
再加之此前，于纳兰禹在青澜峰谷间交手，本就几乎已是令她，玄术兼幻力齐齐施展而出。
这般对于体内玄气、以及脑海精神意志的消耗，都可谓此前罕见。
“幻识·阴阳晟境！”
慕容汐双臂微抬，素手拈花交汇，于身前飞速结印。
心念意动，身后沧泫镜高悬于头顶虚空，待她印诀成形，便是于镜身周遭，绽放出一道如白昼般的耀眼光华来。
这道光华，在沧泫镜面之上，呈现出同样无二的影像。
继而镜面掠过道道七彩涟漪，如水纹一般，急速扩散开去，几乎是尚不待对方有所反应，在须臾之间，便宛若光速扩散，将之三人一兽，纳入了这般晟境之中！
此处乃是一片幻力屏障，于受此幻识攻击者，在脑海神识之中，所产生的五感幻境空间。
故而，在此间对方纳兰禹、严戌以及鬼螨看来，他们仿佛是被挪移了身躯，改变了周遭的地理环境。
但于境外广场边沿，所盘坐疗养的慕容渊与慕容湛而言，他二人未曾受此术影响，自然感知于周遭，便是不曾有任何改变。
“哦？是一处幻识空间。看来小师妹的幻力境界，也已臻至玄感大成了啊。”
纳兰禹皓首微偏，视线挪移向周遭，继而蠕动唇角，呢喃出口。
所谓幻力修炼一途，与玄术施展开来所造成的物理伤害，自是截然不同。
它所侵袭扰乱的，乃是对敌之生灵的五感六觉，令其大脑意识，随之产生迷惑混沌。
凡施展这般幻力攻击，皆可无视对方肉身之坚、玄功之深，而直破其赤裸魂灵！
苍茫异界千万年来，凡所有过记载之修习幻力的人族，其所需经历观想之层次，亦与玄功修为相似，共分为六重境界——
相阴阳、知微着、识玄感、晓妙应、通万法、彻兆化！
此六重观想境界，修习越为之往后，其所具备的幻力异能，便要再行强上数十倍不止！
“师兄，你若能破我道这双栖幻力玄术，我便坦言告予你、当年之事。”
慕容汐身形凌空婷立，沧泫镜化作万千镜面，笼罩四野。
而此间，由她檀口所发出来的袅袅清音，便似自那四围诸多镜面之上，投射而成的虚影而来。
令处于其中之人，难辨真身所在。
说道起来，慕容汐口中所谓的、言及“当年之事”，便是此前，在那青澜峰谷间，由纳兰禹主动溯问——
当年，以慕容霜之修为实力，缘何会殒命于，族内那场妖冥入侵大战之故。
在三十余年前，那场由妖冥两族，携手入侵慕容一脉·湘岫谷，由此而引发的攻伐与护卫之战，可谓是杀得昏天黑地。
在异界近百年的汹涌浩荡史页上，亦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不过，在那场大战之中，所陨落的三族强者，都太过繁多，以至于此后，有关于此战的细枝末节，都唯有寥寥数位生还者，能够完全知晓。
甚而在慕容一脉·族典纪事之中，都不过仅是聊作记录、语焉不详。
而纳兰禹当初遁离慕容一脉，潜回异界北域·云梦大泽之地，闭关潜修，丝毫未晓此战之事。
倘或他若知晓，此战之导火索，其始作俑者，乃是由他如今所处之暗域的初代掌门人——长孙忘忧暗地引发，便又不知会作何感想？
当然，此乃后话。
因着暗域内部，本就对纳兰禹时刻有所隐瞒防备，故而纳兰禹此后，能够知悉的线索，便始终有限。
但在此前一番初交手暨，他却是在意料之外，有所试探而出。
作为慕容一脉，如今传承执掌沧泫镜的慕容汐，在当年虽年幼不过六七岁孩提，但却是在上一届掌镜使、以及尊师慕容霜的庇佑下，亲历过那一场灾劫大战。
纳兰禹虽说当年，心中有所怨念，对于慕容霜并不理解自己的做法，以及其眼见慕容胭生生逼死长孙离忧，却不曾出手护佑，因而逃离师门，断了干系情谊。
但两人多少相处有着数年之久，加之早年，本是慕容霜于异界横亘山脉间，拾掇回了作为孤儿的他，为以收留教养。
这份救扶之恩情，他却也不能够完全无视忘却。
而此后，获悉慕容霜竟是死在了己族无用之人的拖累下，纳兰禹心中慨叹哂笑之时，却又不忍觉得，有几分惆怅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