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捂着被白玉瓶砸中脑袋的多福，闻言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赫连宸身上。
她也顾不得自己脑袋隐隐作痛，专心听赫连宸讲话。
她知道他没有一丁点夸张。
事实上在他能吃上饭的日子里，有几片叶子熬成的米粥已经实属不易了。
赫连宸有时候接连半个月都见不到一点荤腥。
他饿得头昏眼花的时候还会去石榴树上捉点虫子烤了吃。
连石榴树上的石榴都是他难得的美味，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舍得摘下来吃掉。
赫连宸院子里的石榴树倒是和平常的石榴树不同，不仅长得高高大大，树叶常年不会枯萎，连石榴四季都有供应。
只不过冬天树上的叶子稀少，石榴也不会结很多。
每到冬天，这样的季节对赫连宸来说就是煎熬。
他没有厚厚的衣服，也盖不上棉被，甚至连炭火都没有。
谁也不知道他怎么过来的，除了多福。
赫连宸是硬生生挺过来的，所以宫里面的人总说他命硬不是没有原因。
而他窗外石榴树上的石榴就是他唯一可以保命的东西。
这些石榴里有多福的少许灵力。
赫连宸吸收了这些灵力，所以就算他吃不上饭的日子里，只吃石榴也不至于饿死。
但是他把树上的石榴看得很重要，这毕竟是能在最危险的时候救他一命的灵丹妙药。
他舍不得轻易把石榴吃了。
好多时候他饿得头昏眼花支撑不住了，他才会颤抖着手砸碎石榴。
但是他经常绝望地发现，原来它们放的时间太长，里面早就烂了。
在树上的多福每天都看得见在死亡线上挣扎的赫连宸。
她和赫连宸不一样，赫连宸讨厌下雨天，因为在雨夜他失去了他的母妃。
他只要听见雨落的声音，他就会想到那个夜晚，他和一具冰冷的尸体共处一夜。
可是多福喜欢下雨天，每次下雨她都感受得到她的情绪被释放出来。
那些从天坠落的雨滴，好像她的心情。
在她还是树上石榴，没有变成石榴精的时候，雨水打在她的表皮上。
她有时也会产生错觉，觉得这是她的泪水。
她在替树下那个表情麻木无悲无喜，从来不流泪的赫连宸哭泣。
多福觉得赫连宸说得远远不够。
他的委屈这么多，应该被人看见。
这么好阿宸，一个宁愿渴死自己，也要把唯一的水浇灌给石榴树的阿宸。
他不应该被人这么对待！
这时候的张太医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想了想，说了一句他自认为没有差池的话。
“小公子这饭还是要吃的，你现在在长身体，不爱吃饭会长不强壮的。”
张太医这话何不食肉糜！
赫连宸接连三天滴米未进，不是因为他不想吃，而是他没有食物！
强壮对他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活下去才是！
他不仅要活下去。
还要好好地活下去，把那些践踏过他的人都狠狠踩在脚底。
赫连宸以前也曾短暂拥有过，对他好怜悯他施舍他的小宫女。
那是他母妃留下来照顾他的小女孩，只比他大四岁。
在他众叛亲离的那段时间里，那个女孩子没有走，她坚定站在他这个失宠的废物皇子身边。
可是他无权无势，保护不了那个站在他身前保护他的小宫女。
那个宫女在某天夜里，被闯进小院的四公主的侍从抓住。
他们也抓住了，还在看书的赫连宸。
四公主撕了赫连宸的书，她逼着赫连宸睁眼，她要让他亲眼看看违逆四公主的下场。
那个小女孩因为不听四公主的话，死活不肯背叛赫连宸，她最后被四公主绑上沉重的巨石。
那个小女孩恐惧的眼神，赫连宸至今还记得。
小宫女被人扔进池塘里。
那池塘的水很深，她大声呼救，可是她只扑腾了几下，就被巨石带着沉入水底。
没有人会发现这个偏远小屋的池塘里死了一个小宫女。
尤其是赫连宸身边的宫女，就更没有人在意了。
多福现在已经可以被他触碰到了。
他推测多福能被所有人看见是迟早的事情。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让事情再次重演。
他不能再失去多福……
不然他真的会发疯的……
这时候率先开口的是赫连君盛。
他的眼神看上去更冷了，多福站在远处都感受得到刺骨的寒意。
赫连君盛抿嘴看向赫连宸问道：“你三天没有吃饭了，尚食局没给你送饭吗？”
赫连宸摇摇头，那些本该属于他的银钱伙食以及各种生活物资。
他从来没有见过。
别说尚食局了。
连送餐的小宫女都没有一个，所有的伙食全是他自己动手做的。
饿了挖野菜，附近的野菜都要被他挖光了。
赫连君盛知道他这个儿子过得不怎么样。
但是凄惨成这样，他倒也没有料到。
此时的张太医还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他刚抬头就看见王上嘴角渗人的笑容。
要知道赫连君盛不笑还好，他不笑顶多有点不耐烦。
但凡他露出这个笑容，那今晚必定见血。
张太医被吓得冷汗直冒，他在心中默默祈祷。
可千万不要是我，千万不要是我！
我还等着孙媳妇生曾孙，来个四世同堂呢！
赫连宸心想既然卖惨都卖到这个份上了，他索性先拉一个下水。
其他的兄弟姐妹，就暂时缓缓。
先拿赫连景瑞开刀！
他现在最想除掉的就是那个让他跪在地上舔他鞋子的赫连景瑞，毕竟他让他在多福面前出了这么大一个丑！
赫连宸并不知道多福在树上当石榴好多年，他所有的遭遇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只当她是刚化形的妖精，对他一无所知。
赫连宸低头敛眸道：“九皇弟今早拿走了我仅有的食物，我并不怪他，本来食物就所剩无几，可是他羞辱我的母妃，我一时冲动，才对他动了手，父皇我知错了，请你责罚我吧！”
赫连宸说着跪在了地上。
多福在一旁皱眉道：“可是赫连景瑞他羞辱你，他让你舔鞋子，用脚踩在你的脸上！”
赫连宸当然记得多福口中的桩桩件件，可是这些羞辱他无法宣之于口。
就像他不会将五公主逼着他喝马尿这件事情告诉多福一样。
这些事就让它们埋在他的记忆里。
他不想再提起，每提一次，他心中的暴虐就多一分。
多福不知道阿宸心中澎湃的恨意，只当是他忘记了。
她回眸冷不丁撞见他冰冷的眼神，眼眸深处有红色窜动。
多福立马识趣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