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竹发现梁瀚自书房迈出来之后好像褪去了一层枷锁，大概梁瀚一直以来都在默默背负，而后装作轻松前行。楚竹倒是宽心，不曾觉得如何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性格如此，楚竹也不好和梁瀚说教，只能以后游历路上多加引导。
其实也不怪梁瀚这样，建城大妖屠戮，东华观那些无辜冤魂，大抵是第一次直面生死，才会生出这么些情绪吧。
终于到了晚上，梁瀚这段时间是既紧张又开心的。大概二更时分，枯木大师才从房间里出来。楚竹恭敬的递上了那枚木簪，即便远隔数丈，陈姬也能感觉到木簪上透出的寒意，这货是怎么带在身上的？寒意侵体不会落下病根的吗？
枯木僧人接过木簪，在石阶最高处盘膝而坐，开始低声诵经，开始声音还是比较清晰的，逐渐地，声音开始变得宏大和模糊，梁瀚越是聚神听越是听不真切。
整个书院不知何时雾气翻滚，木簪缓慢升空。周围几人大气也不敢喘，不知何时起，院子里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影，开始还是木然站立的，随着诵经声的不停响起，不少黑影都开始逐渐恢复了神智，有些甚至在放声大哭的样子，实际并没有声音传出。
陈姬看得难受，把头别在楚竹肩上。
梁瀚双拳紧握，彷佛到了当初孩子被抽魂的现场，心湖澎湃。无边恶念顿生，眼底闪过一抹红芒。枯木僧人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气息，知道那抹气息的源头在梁瀚身上。
诵经声没有断停过，很多孩子的魂魄已经逐渐安静并变得黯淡，有些在彻底消失前向众人遥遥挥手，有些孩子消失前还在张口呼喊，梁瀚看得分明那些口型。
“爹”，“娘”。
待梁瀚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剩自己和枯木大师在院子里，想来枯木大师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吧。
果然，枯木大师步步走近，但梁瀚敏锐的发现枯木大师的脚步有些踉跄。
“大师，你怎么了？”梁瀚快步迈近。
“无妨，这世间一饮一啄自由定夺，规矩始终是规矩，要打破某些规矩是要付出代价的，某些地方从不以善恶论事。”
梁瀚见枯木大师定定的看着自己，总觉得话里有话，但自己又不是很确定。但梁瀚也有些气恼，莫非那些孩子死于非命是命该如此？可能自己理解错了，梁瀚压下心底那些涟漪。
想起刚刚那些场景，梁瀚嘴唇颤抖问道，“他们，会怎么样？”
“世间从来没什么捷径可走，但总归会比之前更好。我用自身功德给他们铺了一条路，想来那边也是会买账的。”枯木僧人似是乏了，梁瀚识趣点没有再问下去。
在即将分别的时候，枯木大师自语道，“修道如栽田，谷子变秧，插秧成稻，割稻得米，得米煮饭。你说是也不是？”
不等梁瀚回应，枯木大师便回了自己厢房，留下梁瀚若有所思。
梁瀚一夜没睡。晌午的时候，枯木大师向书院辞行，陈姬还想多留枯木大师几天的，但枯木大师说还有别事。陈姬料想也不能耽搁枯木大师，只得躬身谢过，楚竹梁瀚和汉柏也跟着一并如此，枯木大师随即还礼。
楚竹忽然想起一事，“大师，我这兄弟有过走火入魔状况，如今虽说看来无碍，但你能不能再看上一看？”
梁瀚心里一暖，这兄弟没白处。此刻也是静待枯木大师的反应，谁料枯木僧人只说昨晚已看过了，也提醒过了。
梁瀚瞬间明白，能解决这事的，只能靠自己。
楚竹不明所以，看向梁瀚，梁瀚轻轻点头。完了，你梁瀚就自求多福吧。
枯木僧人迈步离开，“坐石看云闲意思，朝阳补衲静功夫。有人问我西来意，尽把家私说向渠。”
想必那些人都能有个好去处吧，若是有来生，就不要想什么修道了，平平凡凡，守在父母身边不好？
梁瀚想起了林源光和林佳，不知道他们是否又修出了个什么。
待第二天，梁瀚和楚竹便踏上了行程，本来梁瀚还以为楚竹会跟陈姬多说些话的，可事实上没有。或许两人都默契的知道来日方长，又或者两人从来都不是在儿女情长上有太多表现的人。
其实已经是两天没睡的梁瀚在马车上小憩了一阵，楚竹好像也有心事，两人互不打扰。其实按照梁瀚的道行，睡与不睡差别已经不大了，但是梁瀚有意保持作为人习惯，即便是辟谷，也是偶尔会弄点东西吃的。饮风餐露，太不像人了。
心魔这种事，终究像一把剑悬在头顶，随着修为的越发渐长，梁瀚也变得更加担心。好像每次心魔有出现的征兆都是自己的情绪没能很好地控制，修道修心，终究是个平衡的过程。像枯木大师说的，他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沙漠之行自己获得的造化，好在那时候没有选择踏出那一脚，要不然只会更加麻烦。
梁瀚其实有很多疑问，像楚竹这种就不存在什么走火入魔的风险，毕竟自己是道家子弟，修行方式和儒家肯定有区别的，但是自己的师兄们当初修行会不会也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呢？或者像自己这样才是正常的？
梁瀚记得以前问过师父，为什么能出神夜游，师父当时的说法依稀不记得了，只有一个生而亲道的模糊话语，想来是和这个有关吧。思来想去，梁瀚想出来一个比较稳妥的办法，制怒。想来读书人养气功夫是有方法的。
这边刚想出来这边就摇醒了楚竹，楚竹听了之后又是一巴掌劈在梁瀚额头，“你什么时候觉得我像个斯文人了？让我不爽的我从来都是干他娘。”
梁瀚咧嘴一笑，得，摊上你这么一个读书人，我很高兴。
沿途楚竹见着了不少的士兵和车马，车马都是拉着一箱箱的武器，远远望去，这些武器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想了很久之后，总算知道是什么了，破魔石。
梁瀚来了兴趣，他是知道破魔石的，当初遇到的兵器铺就是官家包下来打造这种武器，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让官家托付民间去打造呢，要知道朝廷给军营配备应有规模的考工令、尚方令、工官和武库，现在大概也能猜到，武器的需求很大，也就说明要有更多的人去参军。突然想起一事，听黄祝离说过，现在大恒国境各洲都有招兵的情况。
梁瀚问楚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竹用折扇敲了下额头，端坐着身子，梁瀚也跟着正经的坐直。
“甲子荡魔听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