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铭一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焦香味道。
院中的丁毅披头散发，身上只穿着一件宽松长袍，两只手各自抓着一只啃食了小半的炙烤豕腿。
“嗯？”
丁毅吧唧着嘴：“今天是什么风，把你这黑水邑新贵吹到我家来了？”
“嘿嘿——”崔铭咧嘴一笑：“小子崔铭，见过丁族长。”
丁毅起身。
一侧仆役上前，递上毛巾，替他擦了擦沾满油腥的双手。
“黑水八寨各自都有来历，祖上也都是成名妖师，留下的宝贝足以承继千年有余。”
丁毅目露精光，朝着崔铭走来。
“你是青羊寨子嗣，与我这个丁香寨旁支，并无干系，不知今日缘何登门来见我？”
呲——
崔铭退后半步，拱手说：“不瞒丁族长，崔铭今日登门，是为了求娶丁香禾之事。”
丁毅一愣，旋即开口：“丁香禾？我想起来了，若不是丁勇，我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女儿。怎么？你小子想做我丁家的女婿？”
崔铭点头。
人族自从避居十万大山之后，很多繁文缛节都被一一摒弃。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要比以往坦诚许多。
“崔培当年入赘汪家，你若是也愿意入赘丁家，我现在就可以作主应下你。甚至可以为你准备好一应修行血脉的资源，供应你直到五脏大成！”
丁毅笑着瞧了崔铭一眼。
崔铭却是摇头：“丁族长说笑了。”
“我听说十三叔与祖父生有嫌隙，方才会有入赘之事。”
“我和阿爹关系极好，阿爹也乐意供我修行，崔铭自然不可能舍弃青羊寨大好基业，反而入赘丁家。”
“那这事就不好办了。”丁毅摇了摇手，“你也清楚嫁女是个赔本买卖，所求者也不过未来一丝虚幻缥缈的薪火。青羊寨就在黑水部治下，与我家实在太近，来日纵使丁氏蒙难，这薪火也不可能重燃于青羊山！”
十万大山自有一套婚嫁习俗。
孤家寡人自是婚嫁随心，世家大族则各自存有目的。
大族子弟结姻，男方不必支付彩礼，女方却得备好嫁妆之物，所以丁毅会说嫁女是个赔本买卖。
作为回报。
日后女方一家若是蒙难，男方有义务接收对方逃逸的子嗣，并培养其中一人完成觉醒礼。
不管是黑水邑，还是十万大山其他地方。
数万年来皆是如此。
崔铭没有逃避这个问题，他挺起胸膛，正色说：“丁族长信不过我崔铭的天赋？我与丁香禾互有好感是真，再者丁、崔两家结姻，百利而无一害。”
“前一阵子，我受命做了典客之职，接见了来自白象妖国的使团。”
“白象国有意要与我家黑水部合作，共同开辟一条从灵土入境十万大山的象牙水道……”
四洲灵土分属四方，正中包围之处就是十万大山。
黑水部地处龙脊大部南端，龙脊大部又位于十万大山东南角落，按理说黑水河流过之地，兴许便有一条暗河能流往外界灵土。
只是白象国使者至今未有透露白象国位置。
而且暗河贸易需要派遣人手开凿水道，如此才可以穿山过谷，达到目的。
崔铭故意这么说，自然是为了引起丁毅兴趣。
丁毅也确实如他所想，开口询问：“北城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不少。却不想贤侄居然是亲历之人，看来墨师确实对你青睐有加。”
“也不怕贤侄笑话，丁氏到我手中其实已经破落了许多，原先南城外的黑水营黑鳞校尉本该由我兼任，如今却换成了墨轩来当。而我家现在的基业，全靠着城内的粮食生意，方才维系一二体面。”
崔铭瞧了丁毅一眼。
对方身材不高，但浑身长满腱肉，一看就是个实力不俗的武师，披上丁氏祖传皮囊，更可以与归元境妖修匹敌。
饶是如此，丁毅还是选择老老实实交出了黑鳞校尉的职位，甘心屈服于墨氏之下。
崔铭知道丁毅也是个老狐狸。
他开口继续说：“世叔，妖国使者令我交予大祭的商品，是件模样不俗的玉白象牙，使者说象牙之物在他家妖国甚多，只是苦于没有渠道销售，这才来了黑水部。”
“哦？”丁毅兴趣更浓，“象牙可是贵物，若是专程运去龙脊大部，反倒不美！”
丁毅话中有话。
象牙单独运输容易招致祸患，倒不如假借其他船只，比如粮船之类，一起运去龙脊大部，才算稳当之事。
丁家把控黑水邑的大半粮食生意。
但是整个黑水邑对外的漕运，多由墨氏作主，一部分用作运粮，另一部分则是贩卖各种货物。
黑水部邑民的主要口粮是肉饼。
肉饼大多出自丁氏。
原材料可以是来自丁香寨饲养的香豕，也可以是其他兽肉。
肉饼之外，还有新鲜兽肉。
小康家庭才会经常采买兽肉，烹饪兽肉作为三餐。
兽肉贸易也大半归于丁氏，另有小部分归北城的老瞎眼分润，老瞎眼就是黑水邑为数不多的几个归元境之一。
最后一部分口粮则是灵谷。
灵谷一般只有大族子嗣才会食用，哪怕是崔坶家也不常吃。
黑水部治下并无适合栽种稻谷的土壤，所有黑水邑内的灵谷全是靠着漕运，从龙脊大部或是其他地方采买而来。
经由墨氏转手，邑内灵谷价格一贯居高不下。
除去肉饼、兽肉、灵谷之外，其实还有第四种口粮，唤作“杂糠”。
城外的流民，城内奴市的幼兽、奴隶就是吃的杂糠为食，杂糠一般是由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炮制，可以是碎骨，也可以是寻常草木。
崔铭知道丁毅的担忧。
他顺着对方意思，开口说：“世叔放心，粮船通运之事，我定会说与大祭知晓。”
丁毅点了点头。
看向崔铭的眼神愈发柔和。
他的主意其实简单，就是建议墨氏提高粮运的频率。
然后再将白象妖国答应的象牙，偷偷藏在粮船之内，神不知鬼不觉就完成了象牙的贸易往来。
再一个。
灵谷价贵，哪怕是墨氏千余年积累，也不可能大肆采买。
所以多出的粮船轮次，只可能是运输丁家的香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