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个梦,温以安觉得花迷与花念还有故事,殊不知经问过原宇宪,当真是有。
那一年梨花纷飞,简夫人到花城已经十余天,因没有相熟的朋友,她就一心一意打理着简府的事务,少有出门。
无聊之际,还给这个新的小院,取了一个名称——花落小筑。
侍女问她为何取这么一个意境悲凉的名字,她只说没什么特别含义,就是兴起想起这么个名字。
花落小筑位于花府的东北角,以前只是个废弃的院子,尽管高墙耸立,但它却依山伴水,北边四扇房、西边三扇房、房屋之间有短廊相连,东边有一阁楼。简夫人让人在门口不远处开了一个明处的荷塘,周边柳树婆娑,为了使活水流淌进来,在暗处修了一个圆形的渠道,北边稍低,水从西北处随假山落下,形成一个小型的瀑布,低洼处养了一些金鱼,最后水又从东北角池塘流入东边的湖泊,在东北池塘旁种满水仙。在各路汇合于中间,正好修了一个四角小亭——随心亭,其间放园桌梨凳,用于中途休憩。亭子两边是紫藤道分别通向东边的书房——云清斋和西边的丫鬟仆妇休息地——馨园。紫藤道偏向荷塘的地方种满竹子,经过随心亭,两边各有三棵银杏树,直到正厅,正厅左右各有两个花园,左花园用三叶草做成草坪,中间放置秋千;右花园放了几株兰花正好与水仙相得益彰。另外府中小径都是青石板,每隔一段距离是四色鹅卵石铺就的四叶草图案。
此时简夫人正待在书房思索墙上的图案,侍女带着管家刚刚采办回来的《左传》、《史记》、《南华经》、王羲之的法帖、薛涛的诗笺、《离骚》,出现在简夫人面前:“夫人,这些放在哪?”
简夫人想了想这些古今绝艺:“就放楼阁山窗旁吧。”
侍女放好东西后,看简夫人依旧待在那绘画,一把拿过桌上的图纸,很着急道:“夫人,今儿我在街上采办东西的时候,碰到夫人的一位故人,无奈只能带他过来了。”
到底是何故人如此神通广大,竟会假意与侍女碰上,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劝说她带回来,不时有些好奇:“哦,到底是何故人,我倒是蛮有兴趣。”
“姑娘,上次一别,可是让我好找,此次冒昧打搅,还请见谅?”器宇轩昂的少年灿然一笑,微微作揖。
简夫人回味到那天茶楼,竟然还真是花迷,起身出门迎接:“看公子言笑翩翩,昨日之悲伤,早已远去,真心为公子感到开心。”
侍女瞧了两人一眼:“我去备茶和点心。”
简夫人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想来那杨梅酒该破土了,也一道拿来吧!”
两人互相谦让在客厅坐下,简夫人倒了一杯茶:“公子如今可还当我是故人?”
花迷闻了一下茶香,问的确是丝毫无关的话:“夫人似是并不介意与外男独处?”
简夫人低头沉思,原来他还未放弃,再抬头时,窗外飘起了梨花 ,花迷已走到梨花下。
简夫人回忆起与他的时光,他跟如今一般静静站在树下,眼角泪水倾泻而下,再也顾不得矜持,裙摆接过片片雪花,简夫人扑入花迷怀中,静默不语。
花迷突然板正简夫人身子,走入客厅:“夫人当真有趣,我们都抱了对方一回,这次算是扯平了。”
简夫人意识到行为的不妥,似丢了魂一般地回到客厅,一番执着解释:“只是一时未站稳,多谢花公子不介意。”
一股杨梅酒香随着冷气扑鼻而来,花迷拿起喝了一杯,嘴馋地说道:“夫人,这酒不错,难怪简大人说你这儿会是个好地方。”
简夫人微抬头,极力让冒出来的眼泪又划入眼眶:“花公子能喜欢,是小女子的荣幸。”唤来侍女,又斟了一杯。
花迷抬高酒杯:“谢谢姑娘成全。”
其实在来花城之前,简夫人想过千万遍重逢会是怎样的场景,可偏偏未曾想到她还是低估对花迷的情感。
相同地,花迷再得知简大人与简夫人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时,他太需要了解此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夫人还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吗?”
说完,就拉着简夫人走出门外,步入紫藤后,放缓脚步,随后见她一转身:“花公子刚才之举过于冒昧,但还是想知道你为何要惹人猜忌。”
花迷在长凳上坐下,打量下简夫人的情绪:“夫人,难道不是应该要跟我说旧事吗?故而才帮你。”
看着垂落的紫藤,简夫人漫不经心道:“花公子以往都是这样察言观色的,就没有失算过?”
花迷换了个姿势:“当然,事关夫人体面,自然不能说与外人听,你若愿意,可以说愿意的那部分!”
园子里的飘花此时已然停了,花迷恍若说道:不论什么理由,他都会原谅。
简夫人清楚之后,也就直言不讳:“我失忆过,若是忘记与公子的一切,还请公子释怀?”
又在骗人,而且也不用如此煞费苦心。
花迷淡淡地笑道,与刚才的坐卧不安截然不同:“夫人见笑,家中还有事,这故事还是留给下次说吧。”
简夫人将手往外一摆:“那就请便吧,恕不远送了。”
只听到花迷走之前,还说了一句:“你狠。”
简夫人捧腹大笑,整个世界顿时明朗起来。
简夫人匆忙回到书房,瞧着书桌上层层叠叠的书简,随意翻弄一下:“你大有当捕快的潜质。”
侍女边整理边说:“夫人,你这是要对花迷使美人计吗?”
简夫人脸颊一红:“去去去,什么美人计,你可别忘了你家夫人是有夫之妇。”
侍女故弄玄虚道:“今天刚打听到,花迷每月必去一个地方,而这个月正是明天。”
简夫人放下书简,两眼放光:“好侍女,什么好地方?”
侍女凑在简夫人耳旁细细说道,并放了一张纸条在简夫人手中,遂缓缓离去。
次日,简夫人如约去了那处地方。
“辗转多年,你还是来到这个遥远的地方赴约。”花迷从绿影中闲适地迈出来。
在栀子花田寻踪觅迹的简夫人听到这个久远的声音十分诧异,翩然回首:“怎么花公子也做起这些尾随之事。”
面对眼前陌生的简夫人,花迷不免冷笑几声,以快速的脚步逼近简夫人:“这话不该是我问你吗?”
忽而转身:“简夫人来我常来的地方是做什么?”
简夫人往后退了一步,闻到若有若无的酒意,支支吾吾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花迷挑断面前的枝叶:“你一直活得很清楚,可唯独喜欢将你以为最好的方式留给别人,你以为躲得远远的,就是对我最好的方式,可不曾想,偶尔能远远瞧上一眼,也是最大的宽慰。”
人总是对儿时的一件事或是一个人执念太深,本想一直装作互不知道,各自相安,可世间的催化剂太多,总有一天会被揭开。
简夫人小步走到花迷旁边,拿起他的手,慢慢擦掉碎屑,血液渗入原本浅绿色的丝帕,在冬日的苍茫中盛开,突然后背有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简夫人揽入怀中。
耳边响起深情地话语:“念儿,你可喜欢过我。”
树叶慢慢落入旁边的小溪中,细细碎碎地声音中夹着这句话,简夫人身子颤动了一下,却明白其中的真意。
转瞬间即逝,花迷还是察觉了简夫人的心事,故而表现出若即若离之态:“放心,对你,我已没有半分非分之想,纯粹的希望你也放下往事。”
被慢慢放开的简夫人突然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被人如此呵护,竟不知如何自处了,只得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轻轻说了一句“怎么忘得掉。”
花迷指着前方:“在前方十里的小木屋,我留了一张我们的画,本以为这会是我们的未来,没想到是结束。”
走到栀子丛的尽头,出现澄澈的湖面,一座小木屋出现在面前,走过青藤缠绕的桥栏,笛音渐渐清晰起来。
才发现一袭青袍的花迷面湖而立,与蓝天白云浑然一体,溶入这副冬日流水图,异常暖心。
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是打乱了花迷的心绪:“我就不进去了,你看看吧。”
简夫人绕着花迷转了一圈:“本以为我的雨落小居已然优雅绝伦,今日进入花公子的山水园,论起这置办园林,倒是甘拜下风。”
花迷扶着栏杆,看她走进屋内,看着屋内的挂图:“这并非我的巧思妙想,只是为了圆未婚妻一个梦。”
沿着视线而去,简夫人毫不犹豫地说道:“这挂图出自你未婚妻之手,可我不才,这幅图正是我所绘。”
花迷满是疑惑地瞧着简夫人:“此画并非写姑娘的名字。”
简夫人走到画旁,轻卷起画,在外侧卷页出现花念两字,花迷瞧见她嘴角一撇,不得不佩服她的巧思妙意。
在恍然之际,简夫人踮起脚尖,贴了一下花迷的唇瓣,跑向桥上,对着他喊到:“韩公子,我还有一个名字,唤作花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