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已远,黄昏未至却已将至。
斜阳将已由嫩绿长成葱茏的柳叶剪在巷子深处灰白色的墙壁上。五月初七的微风里,偶尔传来几声远远鸭子的嬉叫声。
陆离慢慢跨出小院,抬起头,一个女人正好从青石巷口踩着细碎斜阳走了进来。
三十出头,眼睛很亮的女人。
三十岁的女人,如同五月盛开的花儿,纵然依然鲜艳,却已经历过风雨,也已知道了寂寞。
而一个真正了解寂寞的人,从来都不会再去人群里找安慰。
只因无论多么喧嚣热闹的地方,多少晚灯红酒绿的热情,到最后,都没有办法将这些带回自己独处的房间。
但酒可以,即使酒会带来次晨起来头痛,傍晚夕阳下的沮丧。
喝酒的人却总也算是将酒杯握在手里,喝进口里。即便要忍受的是酒后的痛苦与呕吐,也是真实的痛痛快快只属于自己。
所以她的左手无名指勾着一壶酒。
陆离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并不难看,眼睛很亮的女人从来都不会难看。
高挑而丰盈。斜阳映画,这个女人甚至可以算是一个极美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不多见,在这样的女人身上能够吸引目光的地方很多,很多人都会看一些别的地方。
但陆离的第一眼却只看见她的眼睛,还有提在手里的酒。
“没想到你的眼睛居然会只盯着我手里的酒?”
在陆离还没猜出是什么酒的时候,女人已远远笑起来。
她当然知道男人们的目光通常会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什么地方,但是她却并不在意,也没有想过要去隐藏。
美好的事物本来就应该更好的展示出来。
“这也是一个很有自信的女人!”当女人走到身前,陆离看着她高挺的鼻梁和在微笑着时翘起来分明的嘴角时,也不由笑起来。
有自信的人很容易让人喜欢,陆离也喜欢这样的人。
“你醒了?!”
这个初次见面的女人很自然的问道。甜甜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让陆离觉得听起来觉得很暖和。
“醒了。”陆离也微笑着回答道。
他也很自然,就像一个劳动了大半夜的男人,然后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睁开双眼时,看见早起的情人刚从外面买回早点一般的自然。
有些人天生就合得来,刚见面就很自在。有些人天生就合不来,在一起睡了八年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那么,要不要喝两杯?!”
女人笑着扬了扬手臂,勾起无名指上的酒壶。
陆离也笑了笑,己近黄昏,时间不算早了,女人带来的也不是早点。
“七年的烧刀子,醇而不失烈性!”
陆离用鼻子吸了吸,从酒壶看向她的眼睛笑了笑,喝得烈酒的女人,对男人本就是一种吸引。
“他们果然没有说错你。”
女人眼波流转,虽只是初夏,却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秋天的一汪清泉。
“什么?”陆离纳闷。
“什么什么?”女人一愣。
“没有说错我什么?”陆离不由笑道。
“你喜欢酒,很合我胃口。”
女人也笑起来,却又像是没有解释。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酒?”陆离接着奇道。
“且不说你说对了我手里的是什么酒,从刚才你第一眼盯着我手里的酒,而不是我。”
女人说到我的时候笑了笑,停了停。很容易让人会去注意这个“我”到底在哪里。
也许我刚才只是想喝酒了,又也许……。”陆离也停了停。
“又也许我只是没什么力气去想别的事情,而喝酒通常只是张张嘴,不需要花什么力气。”
陆离却是看着她笑眯眯的眼睛,接着笑道。
“奶奶!李家小姨要叫僵尸叔叔喝酒啦!”
女人尚未回应,陆离身后突然有一个孩子的声音传来。
正盯着女人很好看的眼睛的陆离一惊,急转过身。
却只见小巷隔壁屋子门口站着一个五六岁,眼睛大大的孩子正笑嘻嘻地啃着手里的鸡腿,转头冲着自家屋里大喊。
“什么李家小姨,叫姐姐!”
陆离还没反应过来,身前的女人已经对着他身后的孩子笑着叱道。
“谁是僵尸叔叔?”
怔怔望着那个孩子,话刚到嘴边,陆离就看见从隔壁房子里走出一个四十来岁的“奶奶”。
“醒了?”
却见那位奶奶也不理会二人的神情,三两步已经走了过来,径自将手里端着一大碗鸡汤塞到陆离手里。
“铁锅你怎么回事?人家一身的伤,昏迷不醒十五天,刚睁眼就叫人喝酒!”
邻家奶奶回过头瞪了女人一眼。
“小伙子喝鸡汤,不够奶奶家还有。”
笑眯眯对陆离说完话的奶奶又再瞪了一眼手提酒壶讪讪笑着的女人,也不再说话,转身走进隔壁大门。
“李家小姨姐,我奶奶要我对你说这僵尸小哥哥长得不错,叫你一把年纪了赶紧嫁,不要让他跑了!”
陆离目瞪口呆的看见鸡腿小孩又再跑了个来回。
“你姓李?叫李铁锅?”
方院小桌。
夕阳满山,已是黄昏。
陆离看了一眼小桌子上金色夕阳里的一碗鸡汤一壶酒,楞了愣,抬起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