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甲无声嵌进掌心肉里,疼痛一瞬间遍布至全身。
她忽的止不住颤抖,眼泪顷刻模糊了视线。
再睁睛时,眸间一片清明。
异样被尽数掩住,查无所踪,连同苦痛与泪珠也顺势藏进了心间。
片刻之余,她合上匣子,大力扔进盆中,任由其被火势吞没。
她失神看向匣子,静静凝着被火光吞噬的匣角。
一如那一年,忽起的熊熊大火。
同一年,她被大火吞噬,葬生火海。
同一日,她的爱意被灰烬掩埋,成了无以得见光的秘密。
偏有人爱得人尽皆知,有人爱得小心翼翼。
片刻,她收起目光,起身迈离庭院。
独自回了昏暗的房里,将自己藏住。
她起身的一瞬,霍时锦并未跟上,只是静看着她佝偻的背影,在雨中悄然模糊、失迹。
她离开不久,霍时锦回身看向火势,毫不迟疑,伸手取出匣子。
纵使匣子滚烫,也毫无在意。
匣子离开火盆的刹那,大火吞噬了一切,什么也未曾留下,尽数化为灰烬。
霍时锦抬眸看向残渣,复又看向手中幸存的匣子,眼中带有庆幸。
早在数年之前,他取出信纸之时,便已知晓了盒中之物的存在。
焚尽它,她们之间便再不剩什么。
纵千难万难,他也会留住它。
他露出烫红的掌心,仿若毫无所察。
他小心掀开匣盖,露出鲜艳、张扬的一抹红,是一件纹样繁复、颜色鲜红的嫁衣。
一件裹挟着盈满的爱意,炽热的真心的红嫁衣。
泪珠无声滚落于嫁衣处,无端增添了几分色泽,仿若新婚夜的落红,鲜艳如初、碧鬟红袖、醒目无比。
他抬手轻抚上嫁衣,隐隐带有轻颤。
嫁衣繁复、明艳,极为好看。
昏暗的房里,落笙蜷紧身子,用被褥蒙住头,一瞬间哭成泪人。
她独自抽泣良久,哭得泣不成声,肝肠寸断。
嫁衣是及笄那年,她亲手绣制而成,花费了很长的时日,无声掺杂了许多。
苦乐哀乏,悲喜交加。
那一年,她恰逢刚入宫,时洛不偏不倚,正值三两岁。
一切,皆是正正好的景象,她身处豆蔻之年,模样正值芳华。
繁复、鲜亮的嫁衣里,包含了她对霍时锦所有的爱与喜欢,囊括她全部的爱恨嗔痴。
或许她是真的将霍时锦当成了小傻子,可那件嫁衣并非是给小傻子,而是她真的想嫁给霍时锦。
那件嫁衣,她暗自珍藏了七年,一直搁置在匣子里。
如今,她已不再需要它。
十年,她的希望终是落了空,她留下嫁衣,也毫无意义。
不显露于人前,连带着匣子一起葬生,是她仅存的骄傲与倔强。
她的喜欢,从未得见过光,无人在意,不值一提。
不多时,她哭乏了,昏睡而去。
迷糊间,身子忽凉,好似衣裙被褪离。
她猛的惊醒而至,蜷紧身子,缩至近墙的角落处。
背脊触及墙壁刹那,她止不住打寒颤,迟迟未曾缓来。
转瞬,她被拽入怀中,难以挣脱。
她尤为无奈,挣扎渐止。
片刻后,霍时锦松了力道,顺势放开她,褪下她身上的湿裳,转而替她换上厚实的衣裙,动作熟练、利落。
自始至终,她面上皆没什么反应,尤安静、乖顺。
她了解霍时锦,深知反抗也无用,白费力气。
待换好装束,霍时锦也一直未曾离去。
悉心替她擦干发梢上的水珠,动作轻缓、适中。
她伏在案前,合眼小憩,睡意由浅转深,一夜适意、安稳。
临近晨曦,落笙微微转醒,看着空荡的屋子,有片刻失神,决心去看看几个孩子。
她起身梳洗,食过,独自离开繁星殿。
几个孩子自长明宫搬离后,尽数居于正阳宫里。
故此,她轻车熟路去了正阳宫。
见过挂心的幼子,一番小坐,又与尹悠吟一番客套闲聊,她起身离去。
离开正阳宫,她再无去处。
只身游走于宫中,漫无目的。
心中思绪万千,眼下的日子,几近无所事事。
宫里什么都安然,时日也尤为漫长,隐隐透着枯燥、乏味。
除却四下游走,她近乎无处可去。
长明宫尚在休整,无以住人。
霍时锦日日宿在繁星殿中,几近足不出户。
她不知如何面对他,也不愿在繁星殿久留。
除却繁星殿、正阳宫,她几近无处落脚。
正阳宫,她不敢久待,唯恐孩子觉察出,她脸上的异样,忧心她。
她漫无目的游走,面上有些心不在焉,仿若失魂落魄。
骄阳似火,气温颇高,几近烘烤。
她思忖片刻,决心折返繁星殿中,当即加快身下动作,未曾留意到身后紧跟的影子。
不多时,落笙被莫名磕晕,男人眼疾手快接住她,避开她身后的暗侍,带着她隐入密林。
直至迟暮,落笙也未曾现身。
霍时锦后知后觉,当即传唤了落笙暗中的侍从。
暗从如实道,只隐约闻见身影,未曾瞧见过面容。
一如先前的境况,被刻意甩离,无法获悉两人的下落与去向。
霍时锦闻言怒极,以办事不利为由,当即重责了半数暗从。
而后带着余下侍从,匆匆离开繁星殿,直奔后山密林。
不多时,听着周边人的回报,男人悄声将人归还。
他忌惮霍时锦手里的皇权,与下面人的身家性命,不敢轻易犯险,与霍时锦硬碰硬。
唯恐因着一时冲动,被一锅端,累及周边无辜。
他悄声将落笙送至正阳宫,搁置在宫门侧。
离开时,用哨声引来了值守的侍从,瞧见落笙安然进入正阳宫,才只身折返而归。
彼时的另一处,后山密林里。
霍时锦闻见哨声,带着侍从调转了方向 ,寻声而去。
不多时,追到了正阳宫宫门处。
他略一思忖,抬步涉足。
关乎她的安危,任何可能,他皆不愿放过。
他穿过庭院,堪堪与尹悠吟派来传话的侍从撞上。
侍从坦明前因后果,便领了命,躬身退去。
转瞬,霍时锦抬足调转方向,迈入一侧的偏殿中。
他凝着床笫间正安睡,尚未转醒的落笙,漂浮的心,渐渐归拢。
他静坐于一旁,悄声守着她,直至她稍稍转醒。
良久,落笙自昏睡中,微微转醒。
她微掀眼睑,映入眼帘的,是正阳宫里熟悉又陌生的陈设。
她不由得愣住,反应稍显迟钝,久久未生有反应。
她分明已经离开了正阳宫里,为何又回来了?
临近午时,她漫无目的的游走,忽而一阵刺痛,没了意识。
再醒来,已然身处木屋之中。
正值午时,那个人给她做好饭菜,便一直未曾离开。
她凝着院子里男人的身影,丝毫未曾挪动碗筷。
不多时,有女子近身,伺候她进食。
她忽感莫名,侧头避开,不愿张口,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周遭寂寥无声,仿若落针可闻。
女子稍显无奈,不由得看向院子里的男人。
落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抬手主动接过碗筷,慢慢食用。
不论如何,人家好心给她做饭,她不领情便罢了,总不能拂去人一片好意,冷漠待人。
她轻声给人家道了谢,再未主动开口。
待食过,她隐隐有些疲乏,不多时,沉沉睡去。
再醒来,天色渐晚。
那女子照例端来热腾的饭菜,她没再抗拒,乖顺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