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很快输光了筹码。
这不奇怪，他一个菜鸟能让魅魔女王这位浸淫赌场的老手吃一次大亏就很不容易了。魅魔女王认真起来，不再依赖法术的力量后，罗文很快就被坑完了所有巧克力。
“欢迎您下个月再来。”
魅魔女王吻了一颗黄色巧克力，贴到罗文的唇上，然后将间接接吻的巧克力塞进罗文的衣领，巧克力瞬间变作一把，划过罗文的胸肌和腹肌，痒痒的。
“我玩得很尽兴。这是给您的一点小礼物，虽然不能换来爱情，但您可以拿来找点乐子。”
她笑道：“下次您来，我还会亲自接待您的。”
“要是您下次能赢够1000枚爱情，我可以陪您好好过上一整夜～”
虽是这么说，但罗文看她的眼神，怀疑自己下次还敢再来的话可能会死得很惨。
他把衣服里的那把黄色的巧克力抖出来，跑去看看其他人的战况如何。奥布里一样输光了筹码，贝贝还在和勾引她前男友的梦魔较劲，至于布鲁尼和正一郎两人，额，他们进里面的房间去了。
奥布里为他解释道：“巧克力可以在这里买一些优质的服务。”
“贝贝的前男友就是在房间里被勾走魂的。”
她叹道：“可惜我输光了，不然还能去里面爽爽。”
罗文现在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但他很高兴能和奥布里单独相处。
“奥布里，我的这些可以给你。”
他把巧克力递给奥布里，奥布里高兴地接过巧克力，问他：
“想让我帮忙？”
罗文直言道：“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问吧，”奥布里打开一颗巧克力的包装，丢进嘴里，说：“趁我还没兴奋起来。”
“你是以化石的身份复活的吧？”
“对，【千年之灾】的时候复活的。”
奥布里唏嘘道：“我还记得再次睁开眼时的震撼。”
罗文心砰砰直跳，连忙问：“那【千年之灾】可以复活死者吗？只剩一点残肢，不，火化后也有可能吗？”
他补充说：“我是说死者本身复活，不是像【复生贴纸】那样赋予新生命。”
奥布里沉吟道：“复活后的我应该还是我。”
“我有以前的记忆，人格也是一样的。对我而言，复活就像是闭上眼后睡了很久，然后突然醒来。”
“而我只是借由一块化石复活的，那么残肢能复活的可能性是有的。骨灰我就不好说了。”
“不过我的情况并不代表所有尸体都能复活，更不代表所有因为【千年之灾】复活的人和之前的还是同一个。”
“好了，我得去房间里了。”
“我叫上贝贝一起。抱歉，不用等我们四个去森林房了，我之后自己去。等会儿我们在食堂碰面。”
她斜睨一眼罗文，没有追问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罗文得到满意的答案，心情不错，于是想一个人闲逛去消磨时间。
他在楼层间纠结了好一阵，最后选中“墓地”。
他有点好奇对灾局内部的墓地是什么样的。
电梯停在了第二层。罗文走出电梯，发现这层楼果然很冷清，没有一个员工来挑战。
甚至连[葬仪灵官]和祂的下属都不见人。
这片墓地只有土葬和火葬。最外层的墙全是摆放骨灰瓮的柜子，而中间则是一座又一座墓碑，土地下埋着棺材，许多碑前还有一朵白玫瑰。
罗文环视一圈，发现墓园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阴森，更多的是安静，安静得无趣。也是，死者的净土又能有多有趣？那帮不老实的办事员真要来这层，多半会做出亵渎死者的事来找乐子，还是别让他们来打搅死者的安宁吧。
“真罕见，这里很少有人来。”
一道清脆的童声在罗文耳边响起。
他转头一看，发现一个小孩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
小孩看上去年纪比安休大几岁，介于孩童与少年间，比安休高了半个脑袋，一头淡金色的及肩长发很是驯服地披散下来，两颗大眼睛宛如橄榄石，看上去明艳无比，但那对淡金色的极长的细眉和紧闭的薄嘴唇却显示出冷漠无情的意味。
孩子昂起头，脑袋侧向罗文，宝石般的眼睛透着一股无机物般的冰冷，但看不出恶意，更像是一种中立的观察。
他在嚼口香糖，嗓音稚嫩清澈：
“安休没来吗？”
“他被关禁闭了。”
他认识安休？罗文一边回应，一边继续观察。这孩子披着一条长长的黄色围巾，穿着一身绿，像个罗宾汉，并不紧身的衣服凸显出微微隆起的肚子，和孩子纤细单薄的身子完全不相称。罗文努力回想这个看上去颇为熟悉的特征究竟在哪里见过。
听到这个答案，小孩皱起小巧精致的鼻子，落寞地把带点婴儿肥的小脸埋进围巾中，终于有了一些孩童该有的神情：
“真可惜，我本来想找他的。”
罗文并不奇怪，这孩子长得就像是安休的朋友——他是指他俩都很矮，而且好看得不像人，这往往意味着不好惹。
孩子叹了一口气，道：
“白跑一趟。”
“他最近不知道在做什么，不怎么来找我打牌，我专程来找他，他还放我鸽子。”
罗文嘴角微抽，问：“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他印象里的安休应该是那种没朋友的人。
“还行吧。”
“我和他有一点共同话题。而且我俩应该算是同族。”
孩子的眼珠偏向一方，回忆起二人的过往，不自觉地撩拨自己淡到发白的金发，露出一只长长的精灵耳朵，动作莫名有股成熟的妩媚感。
精灵？
安休和他都是精灵？可安休的耳朵是人耳，况且他俩的发色和瞳色差距是不是太大了？同种族的精灵不都应该是类似的颜色吗？
等等！
有一种精灵不是。
非人种中的王族——四季精灵。他们天生具有季节、爱与美的象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自然变换发色和瞳色，称作“换季”，白发代表冬，淡金发和绿发代表春。
所以安休是冬精灵，这孩子则是春精灵？
但是……无夏城的春精灵有且仅有一位。
“既然他今天不在，那就算了。”
“能劳烦你帮我转告他一句，我来找过他吗？”
男孩对罗文浅浅地笑了一下。看到他的笑容，罗文猛地升起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
想要掐死他，想要让他“受孕”。
罗文立刻掐灭这种危险的念头。
他看出罗文的想法，轻笑道：
“虽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不过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奇奇古亚·春神，目前是春神家族的家主。”
[孕春之子]奇奇古亚！
信仰大灾害【春花】的组织——春神家族的大司祭，杀人无数的灾害信使！
罗文沉默了。
你们灾害信使都这么大胆的吗？前有肉灵教突袭对灾局总部，现有春神家族的首领堂而皇之地来总部大楼拜访部长。
“怎么不说话了？”
奇奇古亚吹了个泡泡，然后微微侧头，看向罗文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疑惑。
罗文艰难地开口问：“对灾局会不会发现你来了，会不会处罚安休？”
哪怕安休是部长，私交对象是灾害信使的首领，恐怕也逃不了处分吧？
他有些担心安休。
男孩呆愣了好几秒，突然笑出声。
他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孩童欢快的笑声听起来像是铃铛声。
“啊。”
突然，他两只手捂着隆起的肚子，收起笑脸，变回冷冰冰的样子，蹙眉道：
“胎动了。”
罗文默然。
由于某种超自然力量的影响，无夏城只有春秋冬三个季节，没有夏季和对应的六月、七月与八月。这三个月全部挪进了五月里，使得五月有足足123天。
而无夏城最危险的季节一定是春天。每年2月到5月的一百八十多天里，大灾害春花会不断制造出可怕的灾难，屠杀城里的居民。每年的5月1日，她便会让[孕春之子]受孕，春精灵会在来年的2月1日诞下两人的孩子，也就是被称作春神的怪物。虽然奇奇古亚是男孩，但四季精灵无论男性还是女性都拥有为任何存在诞下后代的能力，甚至对象不需要是生命，也不需要存在实体。
如今是9月，他已经怀孕一百多天了。
奇奇古亚的故事堪称传奇，据说他是【千年之灾】爆发后第一批进入无夏城的非人种。虽然贵为王族，但他当时极其年幼，种族上潜力极高，实力却严重不足，高贵的血脉反而引来一大帮贪婪的敌人，让他的处境无比危险。
但在他最危险的时刻，他不知为何成为了春花的代言人，从此拥有了大司祭的力量。他创造了春神家族，年复一年地在无夏城内召唤大灾害。尽管一次都没成功，可光看他本人依旧能潇洒地活着，就知道他实力非同一般。因此一直有传言称，奇奇古亚是最强的灾害信使。
“他不会被处罚。”
奇奇古亚用手指卷着头发玩，随口说：“秘党有求于他。”
“何况他们不可能发现我来了。”
“你看起来很怕我，那我还是先走吧。你不用带消息了，我之后用手机告诉他就好。”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帮忙传信？
“因为我不太擅长用电子设备，能不用最好。”
他像是能读心一样，似笑非笑地回答罗文内心的问题：
“虽然不算读心，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靠！
罗文连忙放空大脑。
奇奇古亚又噗嗤笑出声，眼波流转，一双绿眼睛仿佛两座盛春的碧池，清澈欲滴。他总是会突然露出一副和稚嫩的长相不相符的妩媚感。
他转头看向墓园，轻声问：
“亲爱的，还要多久？”
罗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边的坟墓前有一个高大的怪物。
怪物身体和常人无异，只是体格壮硕，肌肉发达，西装革履，但他的头部却诡异无比。
有一双脚踮起脚尖，站在本应是他脖子的位置，怪物的头部是一个完整的、被烧得焦枯的男性干尸，男人身材佝偻，看得出是个老人，他背朝前方，腰和四肢向后弯曲，两只极度弯曲的枯瘦手臂各握有一颗硕大的眼球，正对前方，充当怪物的眼睛，而男尸的腹部有一根过长的脐带，像是根辫子，逆着重力向上悬挂，连到天花板里。
那是奇奇古亚的长子，春神【焚秒】。
他手捧一大把白玫瑰，为一座又一座的墓碑献花。
听到父亲的话，他转过身无声地同奇奇古亚交流。
奇奇古亚点点头，又塞了一颗泡泡糖进嘴里，说：
“好，等你悼念完我们再走吧。”
罗文不是第一次见到春神，但这些可怖的怪物表现得如此温驯还是闻所未闻。
他瞥了一眼奇奇古亚吹的泡泡，想起前两天安休买的泡泡糖——原来是给奇奇古亚买的吗？
奇奇古亚递给罗文一颗，感谢道：
“谢谢你给安休提的建议，的确有效。”
他又问：
“你是来这里参加攻防战的吗？”
“很可惜，这里的人被我和我家孩子吓走了。你白跑一趟。”
罗文扯扯嘴角，说：“没事，我去其他楼层就好。”
“那你可以不用去食堂了。”
奇奇古亚劝道：“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什么意思？
奇奇古亚没有解释，焚秒为死者默哀完毕，走到父亲身边，他“头上”男人的尸体向前，两只抓握眼珠的手凑到罗文面前，男人那颗被烧焦的头一摇一晃的，然后他向罗文微微欠身，表达尊重。
“别吓到他了。”
奇奇古亚扯扯春神的衣角：
“好了，亚亚林，我们回家吧。”
他话音刚落，罗文便看到前方突然像是被泼了一层深绿色的墨汁，一片春意盎然的丛林景象展现在眼前。
这不像是联通其他地方的传送门，而是某种更加难以理解的东西，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揉揉眼，难以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那不是简单用“一部2d电影在某个镜头开始突然变成了3d”就能描述的，比那更夸张，好似一切呈现在视网膜上的平面画面变得立体清晰，一伸手就能够到，超越常人的认知。
“对了，明天要下雨，别出门。”
奇奇古亚回眸对罗文警告道。之后他拉着焚秒一同走入这幅画面，消失不见。
罗文忍不住好奇：
奇奇古亚到底掌握着怎样的力量？
虽然奇奇古亚说不必再去食堂，但毕竟和同事约好了，罗文乘电梯抵达四楼，一出电梯门，便发现这里的人比停尸层的还多。
人群在窃窃私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安的味道。
他找到奥布里他们，问：
“发生什么了？”
贝贝压低声音对他说：
“[追疫幽灵]死了！”
罗文惊讶不已：
“什么！”
怎么突然就死了？又有人像安休一样杀死神明了吗？
奥布里补充道：
“听说是因为【白羽病】。”
去打听消息的正一郎回来了，将他了解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追疫幽灵]与祂的部下一直居住在下水道。今早祂没召开攻防战，结果刚刚传来消息说，祂呆的那条街遭遇了大灾害白羽病，整条街的幸存者寥寥无几，而[追疫幽灵]的势力无人生还。”
虽然是一位抢走办事员宝贵食堂的神明死了，但这样一位强者死得如此突然，杀死祂的还是大灾害，不免令常年和灾害打交道的办事员心中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在无夏城苟活就是如此艰难。
罗文心中隐隐不安，他望向大楼外，只见外面虚假的人造太阳依旧亮着光芒，光线投到如同镜子般反光的高楼墙面，映得四面八方都闪闪发光，几乎要晃瞎人的眼睛。
可这座城市的明面再怎么耀眼，罗文却从中察觉出一丝隐隐要到来的阴霾。
他想起奇奇古亚的话，轻声说：
“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