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冰雅不但是业务能力很强的资深会计，还通过自学考到了律师资格证，确实有给我当老师的资格。
徐冰雅停止了踱步，在我对面坐下来，帮我梳理这件事的头绪。
她说，信源有限，我现在了解的情况不多，但老马提供的消息和张化文的说法可以佐证，劳司煤矿的负债，绝对不止向外界公布的只有四百万，应该隐瞒了一千多万，而且债主只有古城矿务局一个。
这一千多万是被历任局领导挥霍掉的，大部分说不出合理用途，涉及到多位高官，一旦如实公布，势必会招来铺天盖地的质疑声。
劳司煤矿无法提供这笔巨债是怎样形成的，也圆不上连续多年盈利的谎言，事情闹大了，会激起全局干部职工的愤概，为了平息民怨，有关部门肯定会问责，有人可能会因此丢掉官帽，有人可能被处分，也可能有人会被追究刑事责任。
所以，包括冲在最前面的刘副局长在内的有关人士，必须要捂紧这个盖子，不能让劳司煤矿向矿务局借了上千万巨款的情况，暴露在阳光下，不能让这颗隐藏了很多年的重磅炸弹，因为劳司煤矿的剥离改制，而被引爆。
对古城矿务局这种体量的企业而言，一千多万元确实不算多，如老马转述的刘副局的话，只要有转腾挪移的时间，把这笔账抹掉并不难。
要不是因为4-11事故的原因，要不是高层严令，要求古城矿务局把所属的集体煤矿限期剥离，劳司煤矿的资金黑洞几乎没有暴露的可能，大概率会像老马所说的那样，一两年后，随着劳司煤矿宣布破产，而被一笔勾销，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更不会被算后账。
徐冰雅给我分析了几种可能的情况，指出了风险点之所在。
既然公布的负债只有四百万，超出四百万部分，不管谁是劳司煤矿的接盘侠，都不可能承认，只能由古城矿务局补上这个窟窿。
徐冰雅说，站在财务人员的角度看，补窟窿的办法很多，操作好的话，确实能做到天衣无缝，难不住掌管全局财权，分管财务处的刘副局长，问题的关键，不是劳司煤矿背负了多少隐性债务。
按照老马三千一百万元的报价，剔除没有公布的债务因素，受让者至少要向矿务局交纳三千六百万转让款。
徐冰雅问我，老马是否说过转让款的资金来源，由谁来付，什么时间付清。
我摇摇头，回答说，自己问过老马这个问题，老马说，刘副局长都安排好了，资金方面肯定没问题。
徐冰雅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你林子龙又不是没有管理企业经验的人，怎么能这样幼稚，老马说什么就信什么，不知道这中间存在着很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吗？
徐冰雅说，我没看财务报表，不知道劳司煤矿公布的四百万负债的具体构成，但可以肯定，这部分外债，肯定不是欠矿务局一家的，涉及的科目应该不是少数，应付材料款、人工费、水电费、税金等等可能都有，这个问题咱们暂且不提。
徐冰雅问我，劳司煤矿到底值多少钱？我说老马报了三千一百万，加上承担的债务，总共三千五百万左右。邢清明和乜小仔的报价比他还高，现在的市价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徐冰雅又问我，假如现在把劳司煤矿卖给你，你林子龙愿意出三千五百万吗？
我回答说，我的脑子又没有进水，怎么会干这种傻事！劳司煤矿的年产量只有十五万吨，按现在的煤价，年利润撑死也超不过两百万元，就算两千万卖给我，我也绝对不会要。
徐冰雅说，为什么乜小仔他们愿意出这么高的价钱？
我说，老马出高价，因为刘副局长不想让欠款问题爆雷，乜小仔报那么高的价钱，因为他们那帮闽商有闲钱，在赌煤价会大幅度上涨。邢清明我不熟，不了解情况，不知道他为什么也要报三千多万。
徐冰雅问我想没想过，按劳司煤矿的盈利水平，在现在的情况下，想靠它自身付清转让费，几乎是不可能的，老马万一不能按时支付转让款，不能及时付清欠其他单位个人的四百万外债，债主会不会把矛头指向你，让你林子龙还钱？
我犹犹豫豫地说，这不太可能吧，我和老马之间有协议，他给我写了保证书，承诺后续问题和我无关，不会让我承担任何风险。
徐冰雅无奈地说，从法律上来说，老马和劳司煤矿的转让没有关系，他作为自然人，以个人名义和你签的所有和劳司煤矿的协议，包括给你出具的保证书都是无效的。
徐冰雅说，三千五百万不是小数，国营企业的财务制度还是很严格的，不是刘局长想挪用就能挪的，我估计他可能也没想好这笔钱的来路，为了捂住盖子，不得不让老马出高价，先把劳司煤矿控制到自己人手里，然后再想办法解决转让款的问题。估计后面会想办法减免一部分，然后用分期付款的办法，让财务处尽量把付款周期拉长，减轻老马的还款压力，以拖求变处，寻找合适的机会，再次把劳司煤矿卖掉。
刘局长的办法不是不行，问题在于需要的时间可能很长，过程中发生的问题，比如经营副局长换了人，比如老马翻脸不认账，比如对财务处的审计把问题反映上去了，如此之类的可能性都存在，出现任何意外情况，作为劳司煤矿法律意义上的所有人，你林子龙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徐冰雅把我说的全身发冷，后背直冒冷汗，问她自己现在怎样做，才能规避这些风险。
徐冰雅说，最好的办法是，结果公布后，让老马尽快带你面见刘副局长，要求刘副局长代表矿务局，给你出具书面材料，说清楚你对劳司煤矿的债务不承担责任，或者让刘副局长答应，把劳司煤矿转让给你后，你马上再把产权和债务转让给他指定的人，把你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