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别哭了!”慕荼山终是忍耐到了极限,青筋冒出怒声呵斥。
初逢这位久别重逢的师弟,目睹他蒙难,一头象征渡过死劫的华发,慕荼山不禁流露动容痛心之色。
怎奈,接着看到容月卿遭受折磨后失控,无能狂怒陷入癫狂,事后不停啜啜泣泣自怨自艾。起初,慕荼山还能耐着性子好言相劝。架不住容月卿越演越烈毫无收敛之意,甚至有自我毁灭的倾向。
耐心耗尽的慕荼山,积累许久的怒气再也抑制不住轰然爆发。若不是此刻被禁锢在墙上不得动弹,慕荼山恨不得马上冲过去给容月卿三拳两脚。
慕荼山真实的拳脚没有到,意念却已精准送达,容月卿觉得自己被师姐按在了墙上。
有些习性刻在灵魂里,无论徒长多少年岁,处于何种境地,亦难更改分毫。
慕荼山,小时候是容月卿亲如姐姐的师姐,后来更是成了与他朝夕相对的枕边人。身在以母为尊的西南,容月卿对身为宗女的慕荼山,有着毋容置疑的敬爱与畏惧。平日里,哪怕慕荼山只是轻轻蹙眉咳嗽一声,容月卿也当即谨小慎微,生怕有所差池招来一顿教训。
如今这般声色俱厉的怒喝,容月卿情绪再激动都立马噤若寒蝉,而后战战兢兢咬着嘴唇透过散乱的发丝,偷偷抬眼窥探她的神色。
见容月卿习性未改,慕荼山半是可恼半是可笑,埋怨道,“好好跟你说话不听,非逼我说难听的。”
慕荼山这声怒喝,真可谓醍醐灌顶,容月卿眼神都变得格外清澈,才想起来问,“荼山,你这么些年过得可好?”
“我这性子,又是宗女,能有什么好不好的。倒是你,多年未见,如何过成这么凄凄惨惨的模样。”慕荼山一旦开始训诫容月卿,同样是滔滔不绝没完没了,“我将少白逐出万蛊窟来寻你,是让你将殒身蛊、生死蛊收回去,而非枉顾性命不惜代价地为他续命。”
“到底是条命,我俩的孩子。荼山,这话你可别当他的面说,他会误会你不爱他。”容月卿比任何人都清楚,慕少白在慕荼山心中的地位。
“爱又能如何,爱就可逆天而行不讲天道人伦?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十月怀胎诞下的明明是个死胎,是我宁愿听信你,一直不愿接受现实罢了。”经过多年噩梦缠绕,慕荼山终于决定面对现实。
慕荼山晶莹的泪珠划过清冷的脸庞,仿佛在诉说无尽的哀伤,复又道,“那副躯壳是我生下来的不错,但内里隐藏着什么秘密,恐怕只有你才心知肚明。宗里的人对他避之不及从来不是因为讨厌,而是一种本能的畏惧。他,根本算不上是个人,不过是我俩用爱与执念养出来一个名为‘儿子’的蛊罢了。”
容月卿坚持,“他就是个人!他会笑,会难过,会喊痛。他唤我做爹,喊你做娘,他就是我们的心头肉!求你了,这真相太残酷,别让他知道,让他好好的以人的身份作为我俩的儿子,过完这一生。”
“哈哈哈哈,我都听到了什么?”一阵黑色迷雾出现又快速散去,柳曲清竟用蛊术隐藏踪迹,一直在角落偷听二人谈话。
更让慕荼山震惊的是,柳曲清手里提着的分明就他们的“儿子”慕少白。看慕少白神色,应当已经将方才对话都听了进去。
慕少白衣衫褴褛,满身是血,身体不停颤抖,脸色惨白如纸,一脸的震惊绝望,好久才想起来他该如何喘气呼吸。
柳曲清非常满意临时起意过来偷听这个决定,不然就错过一场好戏。看了凄惨的慕少白一眼,再生不出半分嫉妒。松开慕少白,任由慕少白断线木偶一般坠落于地发出钝响。
慕少白此刻哪里还顾得上疼痛,哀莫大于心死,艰难提问,“你们说的……可是实情?”
容月卿所在的位置看不到慕少白,听到慕少白问话心急如焚慌张解释,却发现不知如何开口。
慕荼山则闭上双目点头默认。
慕少白惨然一笑,眼中模糊一片,泪水止不住地流淌,想起慕荼山一直以来对他复杂的态度,才恍然大悟,“原来,我竟是如此的存在。”
大家都说慕荼山生性清冷对孩子才会如此疏远,容月卿告诉他慕荼山不会爱人,所以才对其冷漠一些。原来真相是,一切都是假的,他根本算不上是慕荼山的孩子,不过是个可供慕荼山睹物思人的替身。
“哼哼哼哼”柳曲清清晰感觉到慕少白的绝望,十分满意,打开牢门将慕少白扔了进去,“我本想让你在你爹娘中选一个活下,而后将死的那个剁了喂给你。我现下改主意了。”
陷入癫狂的柳曲清,全身的银饰都反射着一种疯狂扭曲的光芒,光芒中饱含着强大的怨念,化作一个个残忍至极的想法。
“真的有趣。我早就奇怪,为何你可以和我身上的蛊共鸣。原来你本就是那万蛊窟里面养出来的蛊啊。”柳曲清实在意想不到,如此一来他想到了更有趣的玩法,“虽不知你为何可以摆脱虫术的操控,独立生出灵智,不过我对你更感兴趣了。今晚望月仪式前杀了他俩,我要用他们蛊王毒后的头颅做出法器,待我登上蛊王宝座,我有办法让你活。”
不待慕少白答应,柳曲清“哈哈哈哈”笑着,再次化作一阵黑雾离去,离去前往牢里扔出一柄精致蝎子造型的匕首。那散发的黑雾进入了慕少白体内,慕少白本该奄奄一息的身体瞬间有了活力。
柳曲清身上万蛊窟的蛊如此轻易化作慕少白的生命之源,更说明柳曲默所言非虚。原来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天生有疾先天不足,这一直以来都是用来掩盖他“非人”本质的幌子。
“爹,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慕少白摸上地上的匕首,哽咽道。
“当然是我的孩子啊。少白,别做傻事,这种问题你心里明明早有答案,是我创造了你,你若有什么怨恨,便冲我来吧。”容月卿满眼慈爱慈悲,“我看不得你伤心难过,我比谁都清楚,一辈子带着无法消弭的痛苦活着是种什么滋味。”
“爹,再告诉我一遍,我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慕少白捂脸,对自己身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你就是我的儿子,无论你怎么想,你就是我的嫡长子!”容月卿斩钉截铁道。
“娘,那我是你儿子么?”慕少白转而看向慕荼山。
慕荼山一身傲骨,不可能为了活命作伪,坦言,“我再如何强求,你也不是我的儿子。我感激你在我失去儿子后的陪伴,但我更忌惮你。你和柳曲清一样是能颠覆西南的存在。你的命是用你爹的寿元换来的,你身上的殒身蛊本可救你爹那毕生挚爱,容晏、容姝本该有完整幸福的家。”
慕荼山用祈求的眼神看向慕少白,“少白,你若爱你爹,把那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他。你若不嫌弃,把我带走吧,我们来世再当母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