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持续了两天,不眠不休,直到诛杀了最后一波试图从雨之国偷偷潜入火之国的砂隐后,我们才收到了撤退的命令。
我已经疲惫不堪,完全处于昏厥的边缘了。
因为实力悬殊太大,我几乎没帮上什么忙,只是补了几个刀口下苟延残喘的怨魂罢了。
可是心灵的疲惫绝不是休息就可以恢复的,我跟草间树茂一起,蜷缩在湿哒哒的树丛中,像两具木偶,失去了灵魂般坐着。
而村雨被我攥在手中,刀刃上的污血,甚至连雨水都洗不清了。
…
“赤月,该回去了。”
雨幕中,我能感觉到有人站在了我的身边,但是我实在没什么力气回应,只低着头,不愿理会。
黑色的身影贴近过来,我感觉有什么凑在我嘴边,一个苦涩冰冷的东西被喂了进来,像是什么中药药丸。
“咬开,咽下去。”
我十分抗拒,但被掐着动不了,只能照做。咬下的同时,一股股暖流从身体里扩散开来,查克拉充盈了经络,也舒缓了接近溃散的头脑。
“这是什么?”我感觉浑身都温暖起来,被拽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这是军部特有的军粮丸,由我研制,只供给自己人。”
大蛇丸递过来一个竹筒,里面码放着各色药丸。
“这是专门给你的,要好好使用。”
我不想要,那东西已经被塞进了手里,大蛇丸还想摸摸我的头,却被我躲了过去,于是笑着收回手去,转脸,甩出一只苦无钉在草间树茂脚下,冷冰冰道——
“起来,你想死在这里么?”
截然不同的态度。
…
回去的路上,我依旧坠在队尾,风和雨冷冰冰的打下来,树林不断掠过,路途好像无穷无尽一样疲乏。
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掏出一颗兵粮丸吃了下去。咬下的同时,口中又酸又苦,不断分泌着口水,压抑着食欲的同时,也让体内的查克拉疯长。
转头看去,草间树茂再也没了来时的意气风发,他疲惫的在我身边跳跃着,褐色的短发全部浸湿,衣服血迹斑斑,整个人狼狈不堪。
不过两天而已,就已经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了。
当然,我也一样。
在面对真正的死亡时,学校的仇怨就像过家家一样,甚至透着温情了。
…
日夜兼程回到军部后,我已经不知道时间了,总之天仍是雾蒙蒙的,但是没有雨,空气中满是湿冷的味道。
我感觉身体很疲惫,但还是大睁着眼睛强撑着,因为这支部队还是跟出发时一模一样,所有人依旧如同出鞘的利刃,只不过现在沾了些雨水罢了。
他们才是真正的忍者。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肺部慢慢舒展开来,鼻腔间满是泥土的味道,正静心呼吸着,突然感觉一阵晕眩,脚下一软,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我心里一慌,本能的抓向草间树茂的方向,猛地拉住他,这才没有跌倒在地。
妈的,要是在这摔倒了,那丢人就丢大了!
我努力维持着平衡,一边缓解着头晕,一边试图站直双腿,一边还使劲掐了掐草间树茂的胳膊,威胁这小子别乱动,完全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
我的眼前还模糊着,忽然就听见一声极冷的话语自头顶刺下,携带着满满的寒气,一直凉到了人的心里。
“松手。”
他道。
那声音极其陌生,却又极近,甚至在发声时,能让我感受到身体的震动。
我茫然的抬起头来,蓦地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白色的眼睛。
面前的人穿着军部的劲装,下半张脸带着深黑的面罩,只露出一双没有任何神色的双眼,由上至下的盯着我。
我们的距离太近,我能看到他的瞳仁纯白,明明十分漂亮,却偏偏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神情,就好像死物一般毫无波澜。
我被这目光刺了一下,猛地惊醒过来,屏住呼吸后退了一步,刚好撞到左边发呆的草间树茂——
“你搞什么?”他一开口就是恶劣的味道,对我的厌恶不减分毫。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我抓错人了?
我懵了一瞬,心脏狂跳起来,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前辈!我刚刚——”
我本想解释,他却没有给我说话的时间,只是再一次重复道。
“松手。”
——依旧冷冽如冰。
我抬头看去,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变化,看我就像看着一具尸体,一个死人,一个毫无用处的东西。
——而从不是一个队友。
就像军部所有人的眼神一样。
周围,有不少目光向这边聚集,嘲弄、阴冷,毫无善意。
我被刺的心脏生疼,后退一步松开了手,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是暗部委托的任务,但大家完成的很好,尤其是两位新人,成长的很快呢。”
大蛇丸老师的声音喑哑的从前头传来,打破了队尾的死寂。
“那么…各位辛苦了,任务就到这里,解散吧。”
伴随着队长话音的结束,军部的黑燕们微微低头,瞬间四散开来,几个呼吸间就没了身影。
面前的人也消失了。
冷清阔大的校场上,我和草间树茂看着走来的大蛇丸,已经齐齐改为尊称了。
“第一次任务感觉怎么样?”大蛇丸的语气很和善,我和草间树茂却觉得脊背发冷。
“让老师失望了。”
“呵呵…你们的亲人拜托我照顾你们,我总要尽些心力,不辜负他们才好。”他笑眯眯的靠近我们。“我也希望你们尽快成长起来,成为独当一面的忍者呢。”
人教人百言无用,事教人一次入心。
相比宇智波富岳,大蛇丸的指导无疑更残忍,也更有效。
我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十分复杂的看向大蛇丸。
可是,我还是讨厌这种方式!
“你们也回去休息吧,这几天辛苦了。”他站在我们中间,拍了拍我,手掌的温度慢慢从我的肩膀上传了过来。
“你明天早晨在这里等我。”
我抬起头来,发现这句话是单独对我说的。
“是,老师。”
他看了颓然的我一眼,突然问道:“杀人有什么负担么,赤月?”
我呼吸一滞,感觉眼底有热流划过,狠狠攥紧了拳头,摇头道:“没有负担。”
“作为敌人,他们该死。”
…
回到分配的宿舍后,疲乏和晕眩一齐涌了上来,我几乎是砸在了床上,几下就睡了过去。
再次清醒时,是后半夜了。
我撑着身体来到洗手间,那里堆着我进门后随手扔下忍具和衣服,沾着泥水和血液,弥漫出一股腥气的味道。
看着那些斑斑点点的血迹,我突然有些恶心。很快,这股恶心就控制不住的从胃里蔓延上来,直上头颅。
我在洗手间吐的昏天黑地,鼻涕眼泪乱流,一时把我从虚假的坚强中解放了出来。
我能回忆起村雨切开血肉带来的轻响,刀尖一瞬间刺破血管与心脏,然后刀身转动,彻底剐烂一切尚有生机的器官和组织……
随着刀刃的抽出,鲜血瞬间喷涌出来,一具尸体就这样倒在地上……这一刻,生与死的界限分外分明。
那是一个个由我一手造成的生命的消逝。
一想到这点,我就呕吐不止,心脏一阵阵的紧缩。
止水……你是对的,我不该来战场的...我不想做这种事……我不愿意杀人……
瘦小的身躯无力的靠在洗手间的墙上,两道泪痕干巴巴的黏在哭肿的双眼下,村雨上残留着血迹,是我的昭昭罪证。
哪怕忍者是工具,那也是染血的工具。
来自和平世界的我还是太软弱了,因为前世一直经历着温情的和平,所以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被迫被那份可笑的良心和道德束缚,我都被迫保有最后一份对生命的敬畏。
这无疑会让我更加痛苦。
止水……现在我已然体会到这种痛苦了。
我不住的抽泣着,直到没了力气,才在湿冷的衣服堆中,沉沉睡去了。
…
“止水前辈?”紫罗春惊讶的看着攀上树枝的宇智波止水,“还没到换班的时间吧,不再休息一下吗?”
“你去休息吧,后半夜我来守。”
一连几天的心慌,只有战斗和寒风能让宇智波止水暂时冷静下来。迎敌时,他的下手越发狠厉,标志性的“幻影瞬身术”一发动起来,就已经让敌人萌生退意,一颗新星正在忍界徐徐升起。
但紫罗春并没有离开,而是与止水同坐在树梢之上,眼神温和,有些害羞道:“谢谢前辈,我还不困。”
这可是独处的机会哎——
这样的认知让紫罗春心跳加速,她试探着,一点点靠近宇智波止水,第一次距离这个让她心动的少年这么近。
星光下,少年的侧脸明明干净无比,但是总覆笼着一层她看不透的东西,这让紫罗春好奇起来。
“前辈在想什么?”
沉默。
沉默过了很久,久到紫罗春以为不会听到回答时,止水开口了。
“我有一个朋友上战场了,只有六岁。”
“是吗……”紫罗春成长至今,该经历的自然也都经历过了:“那会很难熬吧。”
一定会很难熬。
因为他知道赤月是个怎样的孩子。让这样的人经历炼狱一般的战场,那真的是无法想象的痛苦,他恨不得替他承担这一切。
宇智波止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战争,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期盼和平。
抬起头来,眼前的夜色清晰无比,被雨水洗涤过的星空一片透亮,星光盈盈的洒下树影,清冷的风从耳边吹过,寒意窜入鼻尖、胸膛,他却不觉得冷。
孤身一人的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在战场之上遥远的守望着另一个人。
原来有一份牵绊,真的会让人不再孤独。
原来想要守护一个人而诞生的和平的信念,远远比独自坚守和平带来的力量更为强大。
宇智波止水站了起来,衣袂随夜风飘动。
为了和平的到来,他必须要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
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
少年伫立的身影盈在紫罗春的眼中,她看得出他的担忧,心里也不太好受。
看来前辈前几天也是因为这件事在烦恼了。
这么关心,到底是哪个朋友呢?
“不过,既然是止水前辈的朋友,那也一定是很厉害的人,哪怕只是个小孩子,也不会被轻易打垮的,对吧?”紫罗春笑着道。
“是的,他是个很坚强的人呢。”
止水看向紫罗春,眼底第一次温和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