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枝先是买了些米面,又割了几斤肉,买了糯米和粽叶,又去布庄选了几块布头。
看看时辰快开船了,想起在京城摇着扇子消暑的日子,她又买了一盒点心一包茶叶。
杜春枝挎着竹篮背着大筐赶到码头,赵老六瞥她一眼,指了指上午那位置,她赶紧坐了过去。
船上坐着的都是宋家村人,看着杜春枝的大筐眼热,“杜婶子,你筐里放的是啥?”
村里人最好打听,你要是说没啥,他们还会过来掀开盖子看。杜春枝不愿被窥探,正要搪塞,赵老六道:“是我的东西,落在饭馆了。”
杜春枝顺杆就爬,“对对对,是饭馆掌柜的托我给拿来。”
赵老六把刚收的船钱又递了回去,“劳你帮忙,这是跑腿钱。”
行吧,他还帮人帮到底呢。
一听是赵老六的筐,船上便没人碎嘴了。众人只是讪笑,然后说赵老六在县城有兄弟,肯定是给兄弟们买的节礼。
说到底,还是觉得女人好欺负罢了。
“婶子又砌墙又赶集,宋垚那十两花完了吧?”
“你怎么猜得这么准呢,还倒欠了不少。”
“婶子这篮子里装的啥?买了肉吧?”
“没有,看见有人收拾干草,要了点儿铺鸡窝。”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回到宋家村。
船还没靠岸,一群半大小子就四处疯跑,嘴里大喊:“杜春枝回来了!青砖煞神回来了!”
啥玩意儿?喊的什么鬼!
这一喊不要紧,渡口处呼啦啦围过来好多人,连里正宋怀瑜都来了。
看到这阵仗,杜春枝也有点儿懵。都跑这儿来干啥?要列队相迎怎么着?
船靠了岸,大伙一个接一个下了船,杜春枝和赵老六对视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大筐,然后只提起了自己的小竹篮。
里正背着手站在岸边,板着脸道:“杜春枝,听说你在县里拎砖伤人?”
杜春枝都听乐了,“里正叔,这话是从哪儿说的?”
“不是你自己说,煞炁附体,要鲨人祭砖?”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杜春枝心道:我只吓唬赵寡妇来着,说最近暴躁想拍砖,她是怎么传的?怎么变成鲨人了?
这叫什么?一人信口雌黄,两人谬种流传,三人成虎,以讹传讹!
杜春枝正要解释,宋垚父子急匆匆赶到,宋垚咳嗽两声,大声说:“各位乡亲,杜春枝以前啥样,大伙都有数吧?”
“没错,老实本分,不作妖不败家,也不是搅屎棍。”
“庄户人家最怕搅家精,她不搅家,宋家那几口都能使唤她。”
宋垚叹了口气,“大伙别忘了,上回在里正叔那儿,她又是告状又是动手,和以前根本就不一样!”
这一刻,宋垚有了种总算能扳回一局的喜悦,唱戏唱得自己都信了,“我前些天就发现她怪异,总是半夜出门溜达,身上还有股血腥味。越看面色越阴沉,眼神也吓人得很。”
宋真卿跟着添油加醋,“没错,我们全家害怕极了,怕她祸害村里,不敢留她,这才琢磨着把人送到王家。王家大老爷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能化解她的戾气,只是万万没想到啊!”
宋真卿假模假式地抹了抹眼角,“她巧舌如簧,竟然把我太婆和王家的嬷嬷都给告了!我们的苦心都白费了呀!”
人都是健忘的,涉及到自身安危,立刻就换了立场。更何况宋垚姓宋,更容易取得宋家村村民的信任。
村人七嘴八舌,越说越邪乎。
“何止有煞炁,她就是煞神上身。”
“宋筐家的亲戚在县里,说亲眼看见杜春枝用青砖砸人,砸得血次呼啦的,要不是被拉开,那就是一条人命!”
“总是半夜出去,那不就是野猪精附体?”
“怪不得她拿走宋垚家糙粮,原是山猪吃不得细糠。”
“这几天村口总有怪声,那院墙垒起来,是躲在里面吃活物呢。”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即便是不信的,这会儿也被说得动摇,开始担心自家人的安危。
“里正叔,这样的人不能留在村里呀,我们鸡丢了怎么办?”
杜春枝被气笑,“我又不是黄鼠狼。”
宋真卿使劲儿蹦跶,“太吓人了,半夜翻墙进你们家,挖人心怎么办?”
杜春枝一把薅住宋真卿,抬手就是两巴掌,“你再给我说一遍?”
宋真卿便大声嚷嚷,“看吧,就说她会发狂吧?”
这时,宋怀瑜发话了:“杜春枝,留你在村里实在危险,你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将你送官,要么你就到山上去。山上有守山人留下的草房,正合你住。”
怪不得这么大阵仗,怪不得前面做了那么久的铺陈,恐怕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杜春枝腰杆挺得笔直,“我两条路都不走,你们又当如何?”
“那我就帮你选。”
“你们找由头把我撵走,刚修好的房子就空了出来,里正叔,你打算让谁来住?”
这话说完,有好几户人家都跃跃欲试,杜春枝冷笑,煞神重要么?青砖重要么?究竟有没有伤人,谁会在意呢?
一切都是说辞罢了。
他们无非是欺她无依无靠,随便安个罪名在她头上,将她赶走,然后把那砌好墙翻好瓦的房子抢走罢了。
“你们说我随身装着青砖?”
宋垚大声说:“没错,就在这竹篮里。”
“竹篮里要是没有,你把剩下的家当都赔给我?”
宋垚一听又要家当,下意识退后一步,杜春枝道:“谁说我的青砖是用来砸人的?那块砖用香料泡了好几天,硬是浸出祥瑞之气。县里的小姐最爱这个,摆在桌上能辟邪的。我刚拿到县里就被人买了去,怎么可能还在篮子里。”
“你们怀疑是吧,也成,一两银子看一次。里正叔,你先来?”
宋怀瑜没作声,银子是不可能出的,他想让人夺过竹篮。没想到杜春枝又说:“若是没人出银子,我便就去县衙报官。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我熟得很。”
“只是知府大人正在县衙,宋家村闹出这种事,呵呵。”
宋怀瑜被她笑得心里发毛,忙问左右,“知府大人真在县衙?”
宋筐在人群后头喊:“今天头午就到了,要端午龙舟赛之后才回去呢。”
杜春枝上前一步,“我是去县里卖祥瑞青砖的,宋垚却污蔑我是煞神附体,里正叔,你信谁?”
“你究竟,要不要看我的竹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