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悬坠崖的消息是后半夜传来的。
姜梨小脸沉沉,“死要见尸,活着,就让他去死!”
三日后。
陆家三公子失踪的消息传出,一时京都哗然。
与此同时,另一股风言不胫而走,悄悄流遍京都。
有人瞧见林家二姑娘曾在长街拦过陆三公子,而后两人去往临安茶肆,再之后林二姑娘便消失不见。
说是陆三公子不知因何故杀了林二姑娘,而陆悬失踪,便是林家报复所致。
虽无实据,可林静姝先失踪,陆悬随后失踪是事实。林陆两家互相猜忌,已然不可能结盟。
林家是坚定的齐王党,这也就导致陆家同齐王之间嫌隙越来越大,关系岌岌可危。
而信任这种东西,本就是瓷器上的裂缝,一旦出现,再难修补。
时间飞转而逝,转眼已是五月下旬。
草木狂绿,榴花如火。
“祖母,一定要我自己绣吗?”姜梨抱着一团衣物,垮着脸都快哭了。
姜老夫人横她,“那不然祖母我来?”
自打年后那一场病,老夫人身子骨明显不如从前,手脚没从前利索不说,眼神也不较从前好使。
姜梨撇嘴,把衣服往怀里揽了揽,“那还是算了,我自己来吧。”
“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女儿家的嫁衣就得自己来绣,这才吉祥。”老夫人瞧她委屈巴巴的样子,笑叹,“不过你这绣技,全由着你,这嫁衣也就毁了。就绣一点,其他的叫松枝帮你。”
“好好好,我巴不得了。”姜梨撅嘴,又笑道:“祖母,您说我这还没谈婚论嫁,嫁衣您就催着我绣,不知道还以为阿梨恨嫁呢。”
“这有什么的。有人家十三四岁就开始准备,婚姻大事是女子一辈子的事,马虎不得,越早准备着,到时候才不会乱了手脚。”姜老夫人摆摆手,不以为意。
她看向姜梨,怜惜道:“我们阿梨生得俏,脑瓜儿又灵巧,也不知往后谁有福气能娶到。”
“这会儿您又不嫌弃我了?”姜梨一挑眉,歪在老夫人怀里嬉笑。
两人正说笑着,院子里传来松枝的声音。
“老夫人,您瞧瞧谁来了!”
祖孙两人互相望了眼,未待站起身,便听得有人在外间唤道:“老夫人,桃斐来看您来了。”
老夫人眸光一亮,望了眼姜梨,眼神示意她把嫁衣收起来,自己迎了出去,“我还以为你忙完回家去了,没想到还在京都呢。”
“便是要走,晚辈也得先来同您说一声不是。”楼先月满面都是笑,扶住老夫人道:“再说,我也不打算回去了,京都的生药材生意刚定下来,我瞧着比老家那里门路多,赚得也多得多。”
“当真?”老夫人面露欢喜。
“自然当真。”楼先月扶着人坐下,自己扯过一张椅子坐到她面前,“就是往后啊,我定然常来,老夫人您可不能嫌弃我。”
“我高兴还来不及了。”老夫人喜出望外,眸光一转,问:“那你在这儿,不得把家中老小接过来?”
楼先月哈哈一笑,“我除了家中老父,没有妻小挂念。若老夫人您能帮我留意着,帮我讨一门亲事,再好不过!”
老夫人一听,又是一喜,朝慢悠悠走出来的姜梨瞥了眼,点头道:“你都开口了,老太婆我自然尽心。”
楼先月冲姜梨一递眉,姜梨扭过头,淡哼了声。
“阿梨这孩子,我平日里太娇惯了,不懂礼数。”老夫人数落。
楼先月抿笑道:“阿梨妹妹纯稚可爱,搁谁,谁都想惯着她。”
老夫人顿时笑开眼,拉着他说起姜梨小时候的趣事,楼先月听得津津有味,也不时编两句自己的逗老夫人开心。
姜梨坐在旁边,细白双手剥着红灿灿的石榴,听两个人越说越投机,恨不能把她襁褓里的事都拽出来的样子,恼得推了石榴,气呼呼地去了后院。
只人还坐下多久,有人便找上来。
“桃桃自己辛苦剥的石榴,要便宜大哥哥吗?”楼先月眼中漾着笑,把甜白釉的梅花碗放到姜梨面前。
白润的碗,堆满晶莹剔透的红珠玉,瞧起来别样诱人。
姜梨撇开眼,小脸上哪有半点羞恼,像没在水底的玉,格外沉静。
楼先月敛笑,知她的意思,转身推上门,走过去把人抱进怀里,“桃桃放心,那崖下礁石密布,且水湍流急,他受了重伤,摔下去不可能活命。”
“况且,不止我们在找,陆家也在找。他们都找不到,尸体应该是被冲走了,说不准早就葬身鱼腹。”
他亲了亲少女的鬓角,眸中带着无限怜意,还有隐蔽的欢喜。
那个男人终于死了。
让他嫉妒到夜不能寐又不得不隐忍的男人,那个天之骄子,生下来便与他云泥有别的男人。
他日日夜夜害怕姜梨喜欢上的人。
比起自己低贱的出身,还有在权贵底下做尽脏事才能攥住那么一点点权利。陆家三公子的存在简直就是上天拿来和他对比的,他早就恨不得他死。
幸好,姜梨不喜欢他,甚至巴不得他死!
虽然她也不喜欢自己,可没关系。
林亦之回了青州,陆悬死了,她的身边只剩他,他有一辈子时间让她习惯他、依赖他。
“那样最好。”姜梨冷冷地道,又仰头看着他,“大哥哥,开宝寺后山的那片碑林你去探过了吗?”
“今日就是来和你说这个的。”楼先月捏了捏她的手,“确实如你表哥所言,空觉那个老秃驴经常夜里去那处,不仅有他,还有不少沙弥。”
“桃桃猜,那碑林底下藏有什么?”
姜梨只望着他,水眸如夏日傍晚雷雨洗过的天空一般,澄澈、干净。
“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遍布整片碑林之下。”楼先月嗤笑。
姜梨冷哼,唇角勾出讥讽的弧度,“果然污泥里面能生出的都是蛆虫。”
楼先月点头,拉着她的手亲了亲,“不过,开宝寺是皇寺,轻易不得搜查,咱们要怎么昭之天下?”
“若是月之国的奸细窃取朝廷军令,躲进开宝寺,太子殿下奉命搜查,岂非顺理成章。”姜梨扯唇,冷道。
这是陆悬用过的法子,她信手拈来一用,正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