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只有尾指那般长。
裴稷晃晃头，在封垂伊手心里爬了爬，小小的眼睛里，露出大大的疑惑。
“你怎么变大了？”
“是你变小了，”封垂伊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脑袋，“往腰上看看。”
裴稷依言低头，见腰间绑了一根细细的金色绳子，上牙一咬，还咬不断。
他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封垂伊说:“捆龙索，”
裴稷瞪圆了眼睛，“我没见过。”
“捆龙索专克龙，从前是用来对付那些不听管教，为祸人间的恶龙的。”
封垂伊拿出一颗珍珠，放到小龙的怀里，继续道:“万年前一魔龙为一己私欲，掀起灭世大战，人间尸横遍野。”
“龙王与她大战一月，中她奸计，身陨北海，剩下的龙族为天下苍生，追随龙王之遗命，挖龙珠献祭幽冥山。”
挖龙珠？？
裴稷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抱住和自己脑袋一样大的珍珠，“那，后来呢？”
封垂伊抚了抚他的脑袋，“魔龙与龙王交战时受了重创，龙族挖龙丹做阵眼，以身为祭，将魔龙彻底封印住。”
“人族得以保存，可自那之后，龙族就从世间消失了。”
“消失了？”
封稷看了看自己，“那我是谁？”
封垂伊笑了声，“你当然是龙。”
她收起捆龙索，把小龙放回水里，“只是不知你是怎么来的，当年魔龙被封印在幽冥山后，那里就成了绝地。”
“只进不出。”
“世上没了龙，这捆龙索也就没了用处，已经没有修士去炼了。”
“至于我这条，是我师尊的遗物，似乎是她家先辈传下来的，至今应该也有万年了。”
裴稷抱着珍珠在水里游了一圈，没有急着变大，顺着封垂伊搭在水边的手指，往上爬了会儿，盘到她的肩膀上。
“万年前的事，捆龙索的事，师尊没与我说过，但我不是幽冥山来的。”
“吃不吃烤鱼？”封垂伊问，见小龙点头，就带着他往外走，然后说:“认识这么久，我倒也不知道你是哪来的。”
“我从北海来的！”
封垂伊一愣。
裴稷笑嘻嘻说:“师尊以前下山历练途经北海，看到只老龟背着一个石头，觉得那石头长得漂亮，就和老龟换。”
“师尊一开始是想把石头切开，看能不能雕成玉佩，送她喜欢的男子。”
“结果打开石头后，发现石头并不是真的石头，里面藏了一颗龙蛋。”
“就同一天，师尊喜欢的男子与别的女子好了，师尊一气之下，就带着龙蛋去闭关，这一闭，就是一千年。”
裴稷说到此，脸上露出得意。
“师尊修炼千年醒来，修为一点没涨，反而是她旁边的龙蛋有了心跳。”
封垂伊一顿，接着笑出声来，“怎么，是龙蛋把她的千年修为吸走了？”
“对呀！”裴稷得喜洋洋，“我还在蛋里的时候，就特别厉害了！”
“那之后呢？你就破壳了？”
“……没有。”裴稷垂头丧气道，“师尊用灵气又养了我一千年，百年前我才破壳，要不是我，师尊早就飞升了。”
封垂伊看他一眼，又从怀里掏出一颗珍珠，“裴长枫是修真界第一人，她若不肯，一颗蛋哪抢得了她的修为。”
“她喜欢你，她才给你修为。”
裴稷抱过珍珠，眼睛亮起来，“我也喜欢师尊，师尊对我最好了，师尊说她以后要是能下界，她还会来看我。”
“嗯，那就别伤心了，”说话间，封垂伊已经走到河边，“我给你烤鱼吃。”
“好呀好呀。”裴稷滑下肩膀，变回人形，把两颗珍珠放进手腕上，散发着五色神光的铃铛，也是‘储物袋’中去。
封垂伊抓鱼，裴稷捡柴。
没一会儿两人就坐在了火边。
封垂伊一边烤鱼，一边问:“如你师尊所说，那你可能是龙王的子嗣？”
据她所知，万年前那场大战中，龙王身陨北海时，有主君，还是条白龙。
龙王是金龙，她爱侣是白龙，二人结合生下的蛋，孵出一条银龙也正常。
蛋在，但那白龙呢？是生产后去了幽冥山献祭，还是就在北海殉了龙王？
“我不知道，师尊没说。”
裴稷捧着脸望着火堆，眼里火光跳跃着，映出几分委屈，“我只知道师尊是在北海捡到我的，我一直都不明白，我明明是龙，为什么会被乌龟带着？”
他的娘呢？爹呢？
她们是不要他么？
裴稷揉了揉脸，朝看着他的封垂伊露出一个笑，“但我现在知道了，或许我的亲人都在幽冥山，为了苍生挖龙珠献祭了自己，所以才把我交给老龟。”
“……嗯。”
封垂伊往鱼上洒了点盐，强行转移了话题:“数月不见，不问问我原因？”
裴稷一愣，旋即不高兴地问:“那你快说，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封垂伊抬手变出一朵花，“闭关，你看看，我如今是何修为？”
裴稷抓过花塞进嘴里，嚼也不嚼，一口吞下去，舔了舔下唇后，往她丹田处看去，就这一看，他惊得跳了起来，
“化神中期！”
清冷如霜雪的少年脸上，露出几分傻气和不可置信，“这，这怎么可能？”
“我也没想到。”
封垂伊将人拉下来，笑道:“其实我百年前就该化婴，却因一直没悟透无情道一途的真谛，才困在金丹境百年。”
裴稷好奇得不行，“那，那你现在是悟透了？然后一次面对两境雷劫？”
“不错。”
封垂伊低头看着火堆，“修无情道者，并非是要断情绝爱，无情道人，偏爱众生，可这众生里，亦能容一人。”
有大爱者，也该有小爱。
护苍生和护一人，并不相悖。
无情道一途，不是要修炼者真的做一个无情无欲的人，而是要分清何为私欲，何为私爱，何为大爱，何为众欲。
权衡好四者，才能参悟大道。
那些杀夫证道，又或是杀妻证道的修士，哪怕一时飞升了，也终会堕魔。
封垂伊转头看向裴稷，“还得多亏了你，我才能觉悟。”
不入红尘者，修不了无情道。
只有身处红尘亲历红尘，真正的动过尘心，才能踏上无情道一途的台阶。
她是遇到裴稷后，沾染了红尘后，才解开了那困惑了她一百多年的枷锁。
“谢我做什么，”裴稷不解，“我也没帮你扛雷劫呀……对了。”
裴稷才想起来一事，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封信递过，“给，我师尊给你的。”
封垂伊一怔，“给我？”
裴稷‘恩’了一声，“两月前师尊说要给我找道侣，我不愿意，她打了我一顿，等第二天她就把这封信给我，让我在她飞升之后，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封垂伊接过信。
犹豫了片刻，拆了开。
映入她眼帘的第一句是:
「我对稷儿搜了魂。」
封垂伊:“……”
所以她跑来找裴稷的那十多天的事，裴长枫都从裴稷的记忆里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