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刘志天还是个少年。
当然,亚特伍德也只是比他大几岁而已。
刘志天记得很清楚,母亲那时候也还没有搬到李照雪公主府里面住。
母亲、祖母和自己三人在公主府外面的一条小巷子里租房子住。
少年时期的刘志天,生活很模式化。
每天上午一早,他便把一箱箱干净的衣服往李照雪公主府里送,再把脏衣服取出来。往往,刘志天要往返三到五次,才能替母亲完成这个任务。
公主府里,不少人会把脏衣服外包给别人洗。
刘志天母亲就靠这个,养活了他和他祖母,在那物价昂贵的帝都里。
送完衣服后,少年刘志天便提早吃了午餐,到城外找师父,学习魔法。到了傍晚时刻,他便自个从城外回来。
那一天,刘志天和往常一样,拖住长长的影子入城。又和往常一样,母亲站在城门口外,等候着自己。
这个习惯,母亲雷打不动,直到几年后搬入公主府中,才改掉。
母亲远远看见他,便从手挎的篮子里,举起一个柑橘,朝刘志天挥手。
在夕阳的余晖下,那大柑橘加镀了一层金色,显得光彩夺目。
少年刘志天看见了。他笑着摇手,踩着轻快的小步走向母亲。
就在这时,一匹惊马从城里奔出,正朝刘志天母亲的方向驶去,引起众人惊呼。
刘志天母亲急忙躲闪,却不慎摔倒在地。
那一刻,惊马的前蹄已经高高扬起,正往刘志天母亲头上落去,而他距离母亲还有十几米的距离。
当刘志天心急如焚时,旁边有个带斗笠的少年突然冲上去,抓住缰绳,把马头轻轻一带,让马蹄落在他母亲身旁,躲过一劫。
紧接着,戴斗笠的少年跃身上马,很快就制住了那匹惊马,赢得阵阵掌声。
刘志天搀扶起母亲,正准备谢谢恩人,却发现那戴斗笠的少年已跟随他父亲,进入城内。
刘志天记得,当时他朝那少年喊了几声“恩公”。
那少年却只是回头一笑,便快步消失在人流中。
当时,刘志天还十分懊恼,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将不知道这位小恩人的名字了。
谁知,第二天上午,一个炸裂新闻就在帝都里就炸了锅。
一个放高利贷的富商在昨夜遭了贼。一家十几口都是一刀毙命。家里的钱财也被劫光了,除了笨重的铜钱。
几天后,案情清楚了。行凶的是江洋大盗葛瑞金及他的同伙。杀人劫财后,他们就连夜用飞钩潜逃出城。
城中司寇还根据线人描述,画了他们的画像。
少年刘志天也去凑热闹,挤进人群观看。这一看,就把他吓傻了。
其中有一幅画像正是那个带斗笠的少年,是救他母亲的恩人,同时也是江洋大盗葛瑞金的亲儿子——亚特伍德。
那件惊天大案也让亚特伍德一夜成名。那一年,他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却敢跟随父亲进入帝都行凶。
当时,刘志天看着少年亚特伍德的画像,心里是百感交集。
他不明白,这个少年为什么会出手相救陌生人,又为什么会去杀人劫财。
后来,随着刘志天慢慢长大,才了解到葛瑞金、亚特伍德这伙父子,是一群义盗。
一方面,他们杀人越货,另一方面,他们赈济贫民。
再后来,刘志天听说,葛瑞金死了,亚特伍德继承了他的位置。
但近三年来,由于帝国大力追剿,刘志天已经很少在酒馆里听到亚特伍德的消息。
他没想到,如今这个脸上有着一道长长刀疤的盗贼首领,居然就是昔日的恩人,帝国的通缉犯中赏金第二高的亚特伍德。
刘志天紧紧地盯着他,终于在眉目之间,看出昔日那个戴斗笠少年的一些神情。
呵,这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时间过得好快啊。
刘志天突然有些感慨起来。
“你他娘的,一直看我干什么?又在傻笑什么?想要拿我颈上首级去换钱就快点。老子告诉你,我这一辈子已经知足了。来吧,别磨蹭了。”
浑身是血的亚特伍德坐在一块石头上,不耐烦地说道。
这一嗓子打断了刘志天的思绪。
他没有吭声,从怀中掏出两张治疗卷轴,掷给亚特伍德。
“你这是什么意思?”
亚特伍德一边不客气地启动了治疗卷轴,一边疑惑地问道。
他看得出来,这两张治疗卷轴是高档货,价格不菲。
这军官为什么对一个帝国通缉犯这么舍得?
亚特伍德有点想不通,也懒得想。
“疗伤后,你就可以走了。”
“你,你说什么?”
这句话更让亚特伍德吃惊,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军官居然连天价赏金也不要了?
“我说,你随时可以离开了。”
刘志天笑笑,转头就走。
“喂,等一下。”
亚特伍德站起来,喊道。
“还有事吗?”
“为什么?”
“因为,你是劫富济贫的亚特伍德。”
刘志天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告诉他实情。
“哦,谢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刘志天。”
这下,刘志天真的走了。
整个山谷只剩下满脑都是问号的亚特伍德。
顺着原路,刘志天回到了队伍中。很快,他就看见满脸焦虑的龙昊、傅星峰打马驶来。
“怎么样,寿礼追回来了吗?”
“只追回一部分,有七个小箱子不见了。”
龙昊的脸色非常难看。刘志天听了也是心里一沉。他见过那些小箱子,十分精美。
通常来说,外包装越是精美,说明里面的东西越是值钱。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前面就是房溪城。我们先去房溪,打听下这群盗贼的来历。如果实在没辙,只好明天派快马报袁将军定夺。”
龙昊是这次护送任务的主将,傅星峰和刘志天见他这么说,也不再吭声。
只是刘志天心里有些纠结,难以言表。
龙昊让人清点队伍,和清理了下战场。
这场突如其来的偷袭造成十一名军士死亡,几十人受伤,好在“神选之子”和奶妈们都安然无恙。
同时,战场上也留下了六名盗贼的尸体。
到了黄昏时分,队伍在房溪城外的驿站驻扎下来。
龙昊、傅星峰进城和当地的司寇长官交流了一番。
到了晚上,刘志天见两人从城里回来,脸色却没有好转,就知道当地司寇并不掌握这群盗贼的情况。
事实上,各地司寇的表现历来让人诟病。龙昊、傅星峰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
当天晚上,三兄弟依旧是小酌几杯,却是寡言少语。
第二天上午,三人正在营中吃着米粥,就有斥候进来禀报。
“报,刚刚收到盗贼的一封信,说愿意归还昨晚抢劫的七口箱子,只是请求我们过往不究。”
龙昊一听,站起来问道:“送信的人呢?”
“他把信射进来后就骑马跑了。信里还说了,昨晚的货现在放在清泉桥头,让我们现在派人去拿。”
这清泉桥距离营地不算远,几里地。
“这应该有诈。他们是和昨天一样,再来一次调虎离山之计。”
“嗯,很有可能。”
“不管有诈没诈,这是唯一的线索,无论如何应该去清泉桥。这样吧,我领着三十名精锐,去看一看。”
刘志天心里大概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便起身说道。
“也好。不过,你得小心。”
“放心吧。”
说完,刘志天便领着三十名精锐之士,骑马前去清泉桥。
果然,桥的那一边有十几个蒙面人,正在守护着几口箱子。
为首之人远远看见刘志天等人,便发出一声长啸,率众驾马离去。
刘志天加快速度,一马当先过了桥。
一看,这几口箱子果然是被抢走的寿礼。外面的锁都没有打开过,真的算是物归原主了。
一个箱子上面还绑着一封信。
刘志天打开一看,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仗剑将远行,不敢负恩义。”
虽然没有落款,刘志天也心知肚明。他看完后,随手就把信烧了。
过了一会,当刘志天真的把被劫的几口箱子带回来时,龙昊、傅星峰不禁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
刘志天便只好强行解释,说这群盗贼一定是发现了,这些箱子是送给瑞文太后的寿礼,怕事情闹大后对他们不利,便只好乖乖送回来。
龙昊、傅星峰两人半信半疑,但也没有追问下去。毕竟,这趟任务是护送,而不是抓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