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定远候府门前一片寂静,只有几盏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沈晏刚到府门口,他的贴身守卫小政便匆匆迎了上来。
小政神色紧张,毕恭毕敬地叫道:“主子。”
沈晏微微颔首,目光中透着一丝疲惫。小政推着他的轮椅,向府内走去。
“我爹回来了?”沈晏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小政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了声:“是”,眼神中流露出担忧之色。
沈晏面无表情,“走,去内堂。”
内堂中,沈忠杰以及沈夫人陈氏端坐在上首,沈晏的弟弟沈名霖则挨着陈氏坐在下首。
他们的表情各异,气氛显得有些凝重。三人好似专门等着沈晏一样。
沈晏进来后,挨个叫了一声:“爹,二娘。”
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疏离。
沈名霖长得不如沈晏五官出色,但也算仪表堂堂。
他正人畜无害地对着沈晏喊:“兄长。”
他的眼神中却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沈忠杰蹙着眉头,目光严厉地看着沈晏,说道:
“你这几日考虑的如何了?你二娘给你看过的几户人家,有没有中意的?”
沈晏面无表情,身后的小政攥着轮椅的手却用力收紧,青筋必现。
“爹,孩儿想再考虑考虑。”沈晏的语气坚定,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沈夫人这时候插话道:“晏儿,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你这不成亲,你弟弟也不好在你前头成亲,省的外面人说我跟你爹偏心,忽略你。”
“二娘言重了,你跟爹对我的好,大家有目共睹。”
沈晏不卑不亢地回应。
沈夫人脸色沉下来,心中的怒火渐渐燃起。
她这几日不停给沈晏张罗结亲对象,但是沈晏自从跟她去江尚书那里一趟后,对其他人那里就各种理由推脱不去。
她觉得沈晏这是在故意与她作对,不把家族的利益放在心上。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沈忠杰开口了,声音严厉:
“沈晏,你要知道,咱们沈家能有今天是祖辈打下来的!本以为你跟着你爷爷能打胜仗,讨些显赫的战功稳固咱们侯府。你也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咱们沈家子嗣单薄,眼下唯有把希望寄托在阿霖身上。”
沈家现在还有侯府的爵位,全靠祖上的功绩。
到了沈忠杰这里,他却毫无建树。朝中势力波谲云诡,生怕哪天因为缺乏根基成了某个派系的牺牲品。
沈晏现在残了,不能上阵杀敌,也不能靠联姻攀上名门望族。
而沈名霖倒是可以。
毕竟假如沈晏生不出儿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嫡长子的身份也无法保住承袭的侯府爵位。
沈名霖就是未来的沈府侯爷。
“婚姻大事,不能草率决定。”沈晏垂下眼,看不见他的表情。
“哼!你以为现在的侯府还有资格谈婚姻大事吗?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保住我们侯府的爵位不被皇上削去!”
沈忠杰怒视着沈晏,大声斥责道。
仿佛沈家保不住爵位,是沈晏造成的。
“这件事不能再拖了。你必须尽快做出决定,不然就直接定下李大人的小公子!他今日还问我这门亲事如何决定,他对你还算满意。”
沈忠杰的态度十分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沈名霖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时不时地拿幸灾乐祸的眼神偷偷瞄几眼沈晏,满心期待着能看到他挫败的表情。
他心中满是得意,然而,可惜的是,他并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画面。
沈晏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沈晏的卧房内。
小政还沉浸在方才沈父和沈夫人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带来的愤怒之中,眼睛都充血了,红彤彤的。
“主子……”小政喃喃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
小政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
“主子,您让我故意透露给小世子,江家公子的事,今日去见江公子,可有收获?”
沈晏冷淡的表情有所松动,他微微摇头,才道:“并无任何发现。”
小政喃喃道,“那您打算怎么办?”
沈晏心中十分清楚,沈忠杰此人胸无点墨,整日里一门心思只想着攀附势力。
眼下,沈名霖也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沈忠杰与沈夫人早就开始马不停蹄地给他物色名门之中的待嫁贵女。
在他们看来,唯有与名门望族联姻,才能巩固侯府的地位。
然而,沈晏不成亲,沈名霖就不好越过他先成亲。
毕竟,在这个注重长幼有序的家族中,这样的行为会遭人诟病。
而且,沈晏深知自己若不娶个男人,那些一心期盼着后代能够承袭侯爵的贵女们断然不肯下嫁。
如此一来,沈晏娶男人这件事便成了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之事。
至于是跟谁成亲,沈晏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自从见过许墨后,沈晏便派人仔细地打听他的所有经历。
沈晏疑惑,许墨为什么当日对自己那么维护。
可是,经过一番努力打探,所得到的结果唯有几年前在街上的那一面之缘。
沈晏并不认为那次的一面之缘可以让十几年来对着后母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人,会一反常态。
他自知今时今日,身上并无可被算计的地方,却依然不愿意不明不白的接受别人的施舍。
今日他特意去风满楼,亲自试探许墨一番。
却无任何收获,依然不明白许墨对自己的善意,出自何处。
比起前些日子江府的那一面,今日的他,戴着银白面具,更是一副风流倜傥之姿。
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似是一汪春水。根本不像一个被亲爹忽视,被后母欺负的可怜人。
沈晏指腹摩挲着手心,想起当年作战部署被敌军知晓的陈年往事。
事后,他暗中费了多少心神就是查不出来当年泄密的究竟是哪个。
熟悉的面孔都是一起拼杀战场,以命相交的同袍,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出卖他们!
沈晏的手不自觉的攥紧,手背上的青筋盘错凸显。
除了自己,他不再信任何人。
如果那个人不能让他安心,就不如选一个无牵无扯的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