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情况不明,阁员们提不出方案,只好去文华殿向正德讨旨意。
正德见他们没有拿出方案,勃然大怒说:
“情况不明?情况不是明摆着吗?安化王造反,要夺朕的位子!不是兵变,是叛逆!朕要你们商讨的是调兵遣将!”
阁员们挨骂,也清醒过来,全都脸有愧色。
只有刘瑾暗暗高兴,他一开始就坚持派兵镇压,虽然他也认为是兵变,到底比他们见机得早。
正德定下调子,就开商讨调兵遣将。
正德想到杨一清。
他既佩服杨一清,也因为宁夏将士是杨一清的旧部。
他决定起用杨一清总制陕西、延绥、宁夏和甘肃各路军务。
调京军出征宁夏,张永监军,刘瑾推荐他的亲信右都督神英任总兵官。
两天后陆续才得到各镇的塘报。
安化王为叛乱密谋已久,是领头作乱,并非被逼。
可叛乱直接原因,还是丈量屯田引起的。
刘瑾派大理寺少卿周东为钦差到宁夏清丈屯田。
周东要讨好刘瑾,以五十亩为一顷进行丈量。
此外,每亩又额外征收一笔银子,打算用于贿赂刘瑾。
为此,他对将士敲扑惨酷,宁夏官兵怨声载道。
这是兵变的最直接原因。
而在此前,宁夏巡抚安惟学有点变态,常常杖辱官兵的老婆,将士恨之入骨。
周东的残暴等于火上浇油。
宁夏安化王野心勃勃,他以为自己仪表非凡,命中该做皇帝的。
巫婆王九儿要讨他欢心,调教的一只鹦鹉,只会说安化王的好话。
安化王更加自负,老早就准备造反。
指挥周昂、千户何锦、丁广、以及卫学诸生孙景文、孟彬、史连是他的心腹。
何锦原是宁夏右卫百户,后来因为扩军升千户。
他曾上京考武进士。
眼见正德不理政事,刘瑾专横独断,百官朝不保夕,何锦心里可高兴了。
回宁夏后,将所见所闻告诉安化王。
安化王认为老天给他预备机会了。
周东和安惟学苛酷,将士怨声载道。安化王认为时机成熟了。
他令孙景文宴请诸将,席间以言语试探诸将的口气。
诸将满腹怨气,孙景文暗中说服他认准的人,追随安化王造反。
这年四月外寇入侵,参将仇钺随副总兵杨英率兵防御,境内守备空虚。
总兵姜汉,任命暗中要跟随安化王造反的周昂为侍卫长,等于落入安化王的控制中。
天时地利人和全有了。
正德五年四月五日,新任镇守中官李增上任。
安化王以给他接风的名义在银安殿宴请宁夏百官。
周东和安惟学没有参加。
安化王令何锦和周昂领兵,在酒宴上杀掉姜汉、李增和不愿意造反的人。
然后分兵到各衙门杀周东、安惟学和都指挥使杨忠,焚烧官府。
并释囚徒为兵,撤黄河渡船,派人招降杨英和仇钺。
以何锦为大将军都统总兵官,周昂、丁广为副将军,张钦为先锋,魏镇、杨泰等为总兵都护。
令孙景文作檄,以讨刘瑾为名。
又过两天,兵部尚书王敞将一张讨刘檄文悄悄交给刘瑾。
各镇怕得罪刘瑾,不敢将讨刘檄文上报,只有延绥巡抚黄珂封上檄文。
王敞也怕得罪刘瑾,不敢将讨刘缴文直接上交朝廷,而是悄悄交给刘瑾。
安化王不是兵变,而是造反,各镇得到确据就是从这张檄文而来。
他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谁跟安化王沾上关系都得完蛋。
权倾朝野的刘瑾也不例外。
将檄文上报朝廷犯刘瑾的大忌。
黄珂是杨廷和的儿女亲家,他的女儿嫁给杨廷和的儿子杨慎。
大概这个缘故,他才敢冒险封上檄文。
果然,刘瑾一看檄文就怕了。
毕竟檄文与正德三年投在御道上的匿名书不一样,与有人造谣在公生门散发小册子也不一样。
他不在乎正德知道他的劣迹,但叛乱以讨伐他为借口,正德很可能要他的命,或革他的职,让叛军没有借口。
涉及军事的重要文书全都让正德过目。
刘瑾权衡再三,还是将檄文隐瞒了。
他要找合适的机会再交给正德。
杨一清自丹阳起身之前,就推荐宁夏参将仇钺任副总兵,朝廷同意了。
任命仇钺的圣旨发出才两天,就接到仇钺已然投降安化王,并领兵入城的消息。
正德召见内阁、兵部和刘瑾商讨如何处置。
刘瑾说应追回诏书,不要任命可疑的人当副总兵。
杨廷和坚决反对。
“照杨一清上奏,他早防着安化王造反。朝廷现在也知道安化王听信妖巫王九儿的蛊惑,自信命当大贵,想造反已非一日。只因反形未彰,没人敢明言向朝廷奏报。他王府的人称他老天子。杨一清略有所闻,离任前做了妥善安排,宁夏附近住扎的将军全是他精心挑选的。据塘报看来,仇钺和杨英因边警出兵防御,安化王才有机可趁。现今杨英兵溃,仇钺不逃亡反而入城投降,难说不是诈降。”
正德犹豫一下说:
“情况既是不明,任命他就不妥当了。”
杨廷和说:
“陛下,假如他真降,提他的官,可以起着离间的作用……”
正德点点头
“佯降的话,正好坚定他的信心。”
“那不是害了他的性命吗?”
李东阳接正德的话茬为仇钺担忧。可杨廷和却说:
“马革裹尸原是将军的职责。倘若他没有应变本事,死于国事既是国家的不幸,也只能怪他自己本事不济。倘若收回任命文书,引起他的疑心,逼使他无路可走,他就算佯降怕也真降了。此乃谴良将以资敌,百害无一利。”
正德赞许地看着杨廷和。
“没想到你一介书生,倒是能断大事的。”
张永出征前请马永成密谈。
丘聚发配南京后,马永成接任东厂太监。
张永知道出征立功是好事,但离开正德不是好事,他得防着刘瑾。
他与刘瑾结怨没有马永成那么深,可他知道刘瑾不明真相,以为先前几次让人往死里整,他也是主谋。
他告诉马永成:
“刘瑾一直想害我们,小弟这番离开万岁爷,正是他的一个好机会。马兄须小心,假如刘瑾有什么不利于我们的举动,定要及时告诉我,我手中有兵权,只要防备得早,是没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八个人当初亲如兄弟,没想到如今骨肉相残。一想到丘兄我心里就难受呀。”
说着竟落下几滴泪水。
马永成深受感动,也流下泪水。
“尽管放心前去,早奏凯歌,立下军功,还怕他个鸟。”
“还是小心一点好。魏彬虽然掌兵权,可这人有可无不可,不能断大事,关键时刻一点用也没有。马兄掌东厂,只要凡事跟谷大用那个假秀才多通通气,也能搅得刘瑾没有心思动歪念头。我这里有个办法。”
“张兄有何妙策?”
“我有一计,马兄看着办吧。大理寺少卿余大人你是知道的。刘瑾的兄长刘景祥整天假无所事事,就会欺男霸女,你让两个苦主到余大人那儿告他,余大人最恨欺负女人这类案子了,准要给他一顿好打。”
马永成笑了。
“万岁爷同意她打刘景祥,会同意她打刘瑾吗?”
张永很有把握道。
“万岁爷将大权交给刘瑾,对他一直防着一手,总是想方设法考验他,冲这一点他就可能同意了。再说万岁爷最是喜事。宁夏逆反,他虽然有点着急,可也因有个命将出征的机会,高兴得什么似的。他准会叫刘瑾和他哥哥去挨打的。”
“是该利用余大人给刘老西儿一点颜色看看。可也不够热闹一阵子,伤不了刘瑾的。”
“无非要他穷于应付,没有心思动歪念头,又不用这个办法伤他。余大人最有意思,她断案最狠也就是打打屁股。可像犯奸的案子,处理过后,想想有气,还会将人犯再次传去打一顿的,有的一连让她打好几回呢。”
“我也听说过。那我就分几批告他,就算伤不了他,可这小子忙着应付官司,就没有空想什么鬼点子谋害我们了。”
“咱们跟刘老西儿虽然闹到这个地步,可也不是非得要他的命不可。他能幡然醒悟,和好最好,不要闹太凶了。”
马永成嘴巴上答应,可心里巴不得刘瑾马上死在他眼前,根本没把张永的话当回事。
正德戎服在东华门亲送大军出发。
他赐张永关防、金瓜和钢钺,是过去太监监军出征所没有的。
这自然引起刘瑾的嫉妒。
大军出征后没两天,马永成就提出一个东厂关押的死囚,要他告刘瑾和他的哥哥刘景祥强奸他妹妹。
死囚是快要死的人,马永成答应他,如果事情做得好,就给他一条活路。
死囚并不指望活命,倒是料到告刘瑾会死得更快。
可对他来说,迟点死跟早点死原是分别不大。
马永成款待他两顿酒肉,他就爽快答应了。
正德进宫坐镇,每天只关心张永的奏章。
这天他在乾清宫看奏章,刘瑾哭丧着脸进来,伏倒在地,求正德救他的命。
正德吓一大跳。
“干嘛一惊一乍的?”
“余大人传奴才和奴才的长兄刘景祥到大理寺,说奴才兄弟犯强奸罪。”
正德一听这话,好奇地看着刘瑾,忽然忍不住笑了。
他可猜不出刘瑾如何强奸女人,女人强奸他还差不多。
“那你就去对质嘛,大不了打一顿屁股。”
刘瑾听他的口气不但没有同情,甚至还觉得好玩,就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葛儿说:
“万岁爷,刘瑾可是宰相呀,怎么好让人打屁股呢?”
正德不以为然。
“也就是让余大人开开心嘛,又不是要他的命,有何不可。如果余大人要杀他,叫人报告,朕立刻去求情就是了。”
差役都觉得余甘的来头让人摸不透。
照理她办了那么多糊涂案,早就该革职才对,可她不但做得好好的,连过问的人都没有。
他们对余甘断案也不敢太议论,办事过程中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几个领命去拘刘氏兄弟的差役硬着头皮上刘府一趟。
他们不但没有见上刘瑾,还让刘府的门吏的叫人在大门口暴打一顿。
最后深知余甘脾气的钱老三以干皇子的身份求见刘瑾,将余甘要拘他们兄弟俩的话传给他。
刘氏兄弟到衙门受审,余甘还是那一套,没问两句,就令差役打他们。
差役们全都傻眼了,这么荒唐的事,他们从曾听说过。
这顿打谁也下不了手。
余甘将惊堂木差点儿打破,也没人敢动手。
后来还是刘瑾怕激怒她,没准下堂来亲自动手,一气将他们兄弟打杀。
于是亲口下令差役行刑。
差役们都学得一手好本事,一样打得有声有色,犯人家有没有给杖钱是不一样的。
交杖钱的犯人尽管也打得风风火火,可却伤不着皮肉。
他们抡着大棍,用上好大的劲,刘氏兄弟也不觉得痛,余甘也没有认真看出来。
这事传开,余甘是正德直接撑腰的人,跟着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