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甘派人去提张茂时,刘瑾正在家里处理刘景祥的丧事。刘景祥明天出殡。
他一边办丧事一边处理国家大事。
清理屯田还在继续,宁夏用兵虽然结束了,可善后和论功行赏都不是小事,他比平时又要忙许多。
他将平叛的头功记在延绥总兵曹雄账上。曹雄的儿子娶刘景祥的次女为妻,他们是儿女亲家。
头功给曹雄,仇钺的奖赏与其他人没有什么差别。
宁夏巡按阎睿为仇钺鸣不平,上奏章讼冤,刘瑾下令将阎睿夺俸三个月。
处理完这件事,内行厂的人向他报告,余甘要提走张茂。
刘瑾无异挨一闷棍!他猛然想到余甘和张茂的关系。
他既知道余甘是刘氏兄弟的师妹,也知道刘氏兄弟与张茂是生死之交。
刘景祥惨死在余甘杖下,他不敢向她寻仇,只能找张永等人讨回血债。
他想给他们通匪的罪名,却没有想起张茂与余甘的关系,也是碰不得的。
他想复仇想昏了。
这段时间事情特别多,他与张文冕商讨过几回,每个细节都认真考虑,硬是没想到张茂跟余甘的关系!
张文冕对余甘所知不多,怪不到他头上。
正德和余甘的关系,知情者从不乱说一句话。一句话就可能掉脑袋。
刘瑾对余甘的事也不全知道。他从不打听余甘的事,这事对他而言无关紧要。
而且,他对正德的事从不主动打听。正德身边的人自会主动告诉他。
当年正德在葛儿的旅馆里住一夜,他让钱宁探葛儿的口风,也不让钱宁主动提问。
人家主动告诉他,那是另一回事,正德也怪不到他头上。
倘若想到余甘和张茂的关系,他也不会蠢到打张茂的主意。
这时候,他仍要守密,还不敢与张文冕商量对策。
刘瑾六神无主,坐着发呆。
偏在这时,正德派人传旨,张永押解犯人明天到京,要他安排献俘一事。
刘景祥明天又要出殡,刘瑾又是没有主意了。
丧事大多是朝臣帮他打理,他们都去参加献俘,丧事怎么办?
许多官员守灵,看在刘瑾脸上,哭得就像死掉的是亲娘老子。
刘瑾打算让老哥最后一程有更多人哭一哭,他们参加献俘,哭的人就没几个了。
刘瑾想了想,便决定将献俘的日子推后两天。
会张永到京后先驻扎在城外。
他刚让人去向正德请旨,丘得禀告,大理寺少卿余大人带人到府上来了。
刘瑾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许久才回过神来。
“到了吗?”
“到了,就在院子里。”
刘瑾盯着丘得说不出话。
丘得小心翼翼向他建议:
“要不,就告诉她相爷不在?”
刘瑾有气无力道:
“逃?能逃得过吗?”
余甘打刘瑾和刘景祥,还亲手杖毙刘景祥,刘府上下都知道余甘是太后或皇帝的人,
刘府的下人一向横行霸道,但见余甘犹如见到灾星,没人敢上前招惹。
那时皇帝的权威比历朝历代都强大。
像刘瑾权倾天下,在别人面前是宰相,在皇帝面前其实是奴才,皇帝想怎么折辱,只不过一句话而已。
横得要命的门吏,更是吓得要命。一听大理寺少卿余大人上门,人都没见到,就忙跑进里面通报。
丘得想出来的是蠢办法。如果能逃避,刘瑾也不会乖乖到大理寺去挨打。
这回逃过去,正德准要扯掉他一层皮!
刘瑾不知道愣了多久才平静下来。
余甘要提出张茂,然后将他放了。
既然抓了不该抓的人,不要说余甘亲自提人,他也会将张茂放了。
但余甘既然来了,他要亲自陪他去内行厂提人。
他现在担心的是,余甘见张茂双腿断了,一气之下又将他拘去打杀。
甚至当场将他打杀。
这女子肯定是他的克星。
在官场混的,竟不知道他是宰相,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她能这么横,全因为爱她的男人是当今皇帝。
可笑的是,她还认为她可以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
他没叫朱恩打断张茂的双腿还好说话。
可事情做下了,要保住小命,也就顾不得可能会泄露正德的身份。
他叫丘得去奏报正德,请正德立刻去内行厂大牢救他。
他得预先安排好。
他倒不担心正德去不去,正德原先答应他,余甘要杀他,就向他求助。
而且正德喜事,得到消息,准立刻就去。
向丘得交代清楚了,他才定定神,出去见余甘。
余甘在院子里正等得不耐烦。
刘瑾忙向她拱拱手,满面堆笑。
“余大人有事,叫我去就好了,何必大驾亲临呢?”
余甘前回给葛儿面子,没有再打他一次,可一直拿他当强奸犯看待。
一看他的模样,心里先有三分气。
“少废话,跟我到内行厂大牢走一趟!”
刘瑾装起傻来,好像对余甘的目的一无所知,而且也没有过问。
他打起哈哈说:
“没问题,咱们现在就走。”
两人上轿向内行厂大牢而去。刘七跟在余甘大轿后面。
正德不会这么快就到。
到牢门外,余甘才告诉刘瑾,她要提审张茂。
刘瑾想拖延时间等正德到来。
“此人是钦犯,没有万岁爷的圣旨,不可以随便提审。”
余甘当官这么久,两次升官时,才知道有皇帝圣旨,平时并没有圣旨的概念。
“我是专管审案的,我不能提审,你关他干什么呢?少说废话,你提还是不提人?”
刘瑾心里也没有主意了。
他想能挨过一时是一时,便又说:
“我实在不敢做主,我上奏万岁爷再说,好不好?”
余甘已从刘七嘴里知道,张茂双腿让刘瑾令人打断了。
她心里早打好主意,再过他一次堂,也给刘瑾来个当场打杀,既为民除害,也给张大哥报仇。
现在见刘瑾这模样,又想到他是强奸犯,心里再来气了。
他从看牢的兵丁身上拔出一把刀,架在刘瑾的脖子上,拉下脸说:
“不提人我一刀杀了你!”
阴九司与刘瑾寸步不离。
他没想到一个大官会拿刀架在刘瑾脖子上。
余甘出手又太快了,所以救护不及,刀子架上脖子,他忙去抓余甘的手。
可刘七比他更快,一把抓住他的手,阴九司只觉得浑身一震,忙运劲挣脱了。
他知道要救刘瑾,反而要了他的命,于是不敢轻举妄动。
这只是瞬间的事,看牢的兵丁纷纷亮兵刃围过来。
这一变故让刘七也大吃一惊!
他是公门混过的人。余甘知法犯法,本来是提审,最多提不出而已,可现在是劫牢。
就算她的后台再硬,不追究她的责任,可要用这办法救出张茂,也不可能了。
刘瑾以为她看到张茂的双腿后,才忍不住一时之愤杀他,再怎么也没想到她突然发难,只吓得魂飞魄散。
可事已至此,他只好下令开门提出张茂。
为了挨到正德赶来,刘瑾尽量拖延时间,不时下一些不相干的指令。
他的意图,看牢的人很快明白了。
所以直到正德赶到,张茂才从牢子里提出来。
余甘和刘七一看到脸色蜡黄、双腿折断的张茂,都不禁滴下泪水。
不过余甘也没有因此杀掉刘瑾。
看到那些虎视眈眈的牢子,和紧跟着的阴九司,她倒也知道得拿刘瑾做人质,先救出张茂再说。
正德赶到时,张茂已经让刘七背到牢门口,刘七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刘瑾在他们手里,城外还有接应。
他们得知消息便会进城,万一动手,杀出去还是有希望的。
余甘仍然将刀架在刘瑾脖子上,紧跟在刘七后面。
正德一看余甘用刀架在刘瑾的脖子上,觉得好玩,这一着大出他的意料。
原以为余甘会令差役打死刘瑾,没想到她会亲自动手。
看来这姑娘名是当官的,本质仍然是强盗。
不过他也怕余甘失杀死刘瑾。这姑娘嫉恶如仇,尤其痛恨强奸犯。
她一直将刘瑾当强奸犯,他帮刘瑾解释好几回,她都不信。
她要糊涂到几时呢?正德心里一点都没数。
他大老远就喊道:
“到此为止,千万不要杀他!”
“你怎么来了?此人罪大恶极,断不能饶他。”
“你打算怎样处置他呢?”
“他得先下令放走张大哥,然后再拘他到衙门处置。”
正德心烦意躁,这么幼稚的话,说明她一点都没有好转,教他如何不烦恼?
就在这时,五城兵马司都指挥带人赶到了。
听说刘瑾让余甘持劫,代不敢怠慢,忙亲自带兵前来营救。
刘七看到官兵倒也不怕,这是他原先料到的,他早做好打恶仗的准备。
而且还做好为朋友尽义的打算。
都指挥认得正德。一见正德愣了愣,就跪下行大礼。
他这一行礼,余甘脑袋再糊涂,也知道正德是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