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心思不在字上,闻言贺之仔细去看,才发现那字体竟然与皇上的一模一样。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摇头。叶蓁不由分说将那丝帛塞入他的怀中,急急地道:“当年我娘的字便是当今皇上所教,他想要的生辰礼是我娘誊抄的一卷《孙子兵法》,我娘逃走之前并未完成,离开后每年都会写一卷然后烧掉。我知我娘在思念皇上,那是我所能理解的最好也是最美的情谊,我也写了一卷,送与你。”
贺之还想说什么,门被猛地推开,叶蓁立刻转身背对着门。贺之挡在叶蓁身前,厉声呵斥:“放肆!”
太尉冷笑道:“还请将军莫要为难在下,大伙儿还要着急赶路。”
贺之气愤不已,怒道:“周邡!”
叶蓁的身影顿了一顿,徐徐转身,问贺之:“你说,他叫什么?”
周邡一听此话,将头迅速转向门外,急速道:“将军,请吧!”
贺之其实已看出叶蓁和周邡之间的异样,只是已无机会再去询问便被两个官兵给拉了出去。不一会儿,院中人撤去大半,剩下的十几人竟全是跟着福金来的。
福金以往最多带三个随从,此为第一次如此劳师动众。叶蓁意识到了什么,喊过香桔。
香桔正在抹泪,不知道因惊吓的还是为贺之不平,见叶蓁依旧无动于衷,明知她一直如此,还是着急起来:“姑娘难道就不着急吗?将军被带走了!”
“不许哭!”叶蓁极少疾言厉色,无论是做出来的,还是真实反应,倒能瞬间将香桔唬住。一旁的红叶也被唬了一跳,未敢上前。
叶蓁对香桔吩咐道:“你有功夫,和舒府的人也最熟悉,即刻前去,一来报个信,二来瞧一下那里的动静。周邡不是个好相与的,搞不好会趁火打劫。倘若今日无事便买通一人时刻盯着,待我寻到曲副将货成骅再做打算。倘若今日有事,那便点燃信号。”说着,她从一个箱笼中取出两锭银子和两个鸣镝,叮嘱道,“一次放两个,这样更容易区分,听明白了吗?”
香桔慌乱地点头,指着门口道:“可是,福金来了……”
叶蓁握着香桔的肩膀,眼神越发清冷,叮嘱道:“我会稳住他,你不要多管多问,现在只想这一件事,懂吗?”
香桔呆呆地看着叶蓁的眼睛,不自觉道:“懂,懂,懂了。”
“那便赶紧去!”
香桔立刻跑了出去。叶蓁这才转向红叶:“请福金进来。”
片刻之后,福金走了进来,开门见山道:“王爷让我来请姑娘进京。”
叶蓁淡淡地问:“何时走?”
福金道:“今日。”
叶蓁眉毛一挑:“福金倒是越发霸道了,连收拾行李的时间都不给?”
福金赶忙行了一礼:“姑娘恕罪,实在着急赶路。至于行李,自然有人替姑娘收拾妥当。”
叶蓁原本就不怎么笑,脸一冷瞧着更是严肃之极,霸道地道:“我不为难你,也不同你废话,明日。”
福金想要再劝,一瞧叶蓁的眼神不知怎得突然想起了死在她清月阁房中的那人,随即改了口:“是小人过于心急,总得给姑娘留些收拾行李的时间,明日一早,小人过来接姑娘。”
“把你的人留下。”叶蓁看着门外,对福金道:“舒将军这一走,估计暗中保护我的人便没了,如果你不想我出事,便听我的。”
这也是福金想到的,只不过,他留人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叶蓁逃跑,其次才是保护。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顺水推舟道:“是。”
接下来,叶蓁像往常一样用过午膳后小憩了一会,醒来后读了会书,又在院中练了会剑。香桔一直未归,红叶便一直留意着有没有信号发出,偶尔有顽童放炮仗,她也能紧张上一会儿,见不是后,才暗暗舒一口气,继续收拾行李。两人用过晚膳后天便黑透了,又有声音响起,连续两声,叶蓁和红叶对视一眼,红叶立刻将叶蓁的面纱和斗篷取了过来。
门口有两名守卫,不远的地方有四个,见叶蓁要出门,拦住了她。
叶蓁道:“我要去救人,如果你们不放心便跟着,倘若敢禁我足,那便日后在王爷前领罚吧!”
守卫对视一眼,为首名叫王安的喊了一声:“给姑娘备车!”
“马车太慢,我要骑马。”
“姑娘不会骑马,快拦住她!”还未等红叶喊完,便听到马嘶鸣一声,下一刻,叶蓁摔下马来,倘若不是她有功夫在身必会摔出伤。众人立刻上前将她扶起,被她甩开。
红叶从来都没见过叶蓁如此任性又不要命的样子,急出了哭腔:“姑娘!”
叶蓁一言不发,再次上马。此次比上次好了许多,但也只坚持了片刻又被摔下。她倔强地再次上马,一个名叫王平的侍卫瞧着不忍,将一匹相对温顺的马牵到她身边,扶她上去,教导一番后,见马未惊便松了手。她将王平的话刻进脑中学得极快,再照着平日贺之和将士们骑马的样子,先安抚马匹,又顺着走了几步,而后慢慢加快速度,也不过小半刻钟,她的双脚突然一夹,马立刻窜了出去。身后守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能紧紧跟着,唯恐她再次摔下。好在有惊无险,从未去过将军府的叶蓁竟然顺着信号的方向,一路奔了过去。城门已落锁,王安亮出令牌,一群人得以顺利入城。
将军府大门紧闭,门口有守卫。叶蓁不想过早与他们起冲突,佯装路人绕了过去,打算找一下侧门。前门还算安静,等绕到侧门才能听到里面的哭喊声。她刚要往里冲,突然从门旁蹿出一人来,不是香桔,竟然是圣女。叶蓁立刻举起了剑,可圣女与身后的随从却无一丝反击之意。
“我是来帮你的。”圣女一身习武装扮,去除了繁琐的发饰,手中拿着双刀,却并未指向叶蓁。她下巴向将军府抬了一抬,“里面有数百人,单凭你和身后的这几人只会去送死。”
叶蓁冷冷地问:“我凭何信你?”
“贺之将军救过我几次,我还指望他日后继续护我。”圣女停顿片刻,一咬牙,“还有,此事因我妹而起,我不想将军府遭此无妄之灾,总要补救一二。信不信随你,不放心的话,我们打头阵,尽量救更多的人,夫人和孩子们应当在南边的楠樾阁,你便去寻他们吧!”圣女说完,立刻命人搭起人梯爬进墙内。
门内有短暂的厮杀声,片刻之后,侧门被打开一道缝隙,叶蓁领教过圣女的手段自是放心,更何况仅凭她带的几人也顾不上太多。她毫不犹豫地冲入进去,一路向南直奔楠樾阁。
楠樾阁已乱作一团,许多黑衣人到处抢砸东西,叶蓁被夜色掩着溜到后窗,挨个听过去却并无动静。她趁人不备悄悄翻上二楼,在唯一掌灯的房中看到了几人。
地上躺了两个守卫装扮的人,看上去已无气息。四个黑衣人,有三人挟持了两个年幼的孩子,看样子像首领的一人逼着端坐在书桌前的一位夫人要写些什么,夫人不从,只听身着小公子服饰的孩子惨叫一声,一支胳膊便被卸了下来,旁边稍大些的女孩一边喊着“弟弟”一边大哭。夫人不停地说着“娘亲对不起”,咬紧牙关不肯写。正当黑衣人要对女孩下手之时,突然一个弩箭破窗而入,黑衣人立刻倒在地上,痛苦哀嚎起来。
叶蓁凛然转身,看到的竟是拿着弩箭的甜樱!
“快进!”说着,甜樱又向里面射了一箭,躲在了窗下。
叶蓁顾不上其他,破门而入,开始与冲过来的人缠斗。那人武功远在叶蓁之下,不出五招,便死在了她的剑下。王安携一人此时也跟了进来,与挟持孩子的另一黑衣人打斗起来,他们都是逸王府严格甄选出的高手,须臾之间,另一黑衣人也倒在了地上。
“保护好孩子!”叶蓁说完,慢慢向书桌靠近。
黑衣人将剑横在夫人的脖颈上,恶狠狠地道:“再往前,老子杀了她!”
叶蓁盯着黑衣人,转身走向门口,与门外的甜樱对视一眼,将门关了起来。不急不徐走到正对着黑衣人的窗边,道:“今日,她若不死,你还有条活路,她若死了,你,你的家人,你的九族包括你身后的主使,都要为她陪葬!”
“你少唬我!”
叶蓁的身体向侧前方走了几步,远离窗子,微微一侧身后又转向黑衣人:“我从不唬人。有本事,你便将这房中所有人都杀了,不然,你逼夫人写什么,我们迟早会知道,届时想查出谁是幕后指使而你们又想耍什么阴谋易如反掌,你觉得,到那时,你,你的家人还能活得成吗?”
“我没有家人,烂命一条!要我死,那老子也要拉个垫背的。”黑衣人激动起来,举剑四处乱舞着。
“放!”叶蓁突然大喊。
一个暗器急速飞过,黑衣人下意识要躲,并未打中,此时叶蓁已冲了过去,跳上书案拉过夫人用力一踹,黑衣人瞬间倒在地上,而下一刻,叶蓁的剑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王安一把扯下了黑衣人的面巾,叶蓁看着那张时常在周邡身边的脸,皱起了眉头:“我还真没高看周邡,就料到他会如此!挟持女人,伤害孩子,如此下作之事,你也是战场上为国拼过命的铮铮英雄,不觉得可耻吗?!”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在此废话!”
叶蓁立刻挥剑刺穿了他的喉咙,那人挣扎两下很快咽了气。
王安瞪着叶蓁似是动了气:“听你刚刚的话,他应当是知情人,你这样一剑连个活口都不留,难道就不怕将军府蒙冤?!”
叶蓁转向王安,面容依旧异常平静:“你逸王府确定要管这闲事?或者你们王爷会管?如果会管,以他与这将军府的关系怎会让贺之将军突然被带走,连个让他妥善安置家眷的时间都没有,由着他们自生自灭?!”
“你!”
“你是王爷的贴身侍卫,留一个活口就多一份让逸王府和将军府勾结的危险,你似乎已经忘了你们王爷是如何去的封地!”
王安顿时哑口无言,转念一想的确如此,便冷着脸道:“既然如此那便快些安排,多留此一刻便多一分暴露的危险,倘若有贼人认出姑娘,对我们逸王府也一样无什好处!”
叶蓁不卑不亢:“偌大的将军府必会有马车,还请王侍卫去寻一辆,在侧门候着,有劳了!”说完,她不再理王安,见小少爷疼得直掉眼泪却咬着牙不哭出声,便走到他面前,一只手握着他的上臂,另一只手在肩膀处轻轻捏了几下,一推一拉,伴随着小少爷的嚎哭,胳膊已恢复原位。
夫人惊魂未定,身体不停地抖着,连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叶蓁环顾四周,待王安出去后,向外喊了一声:“甜樱。”
甜樱应声而入,盯着叶蓁,却是许久未说出话来。
叶蓁请王安留下的侍卫去外面查探一下情况,后问甜樱:“圣女是为报恩而来,她的队伍中我并未看到你,那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甜樱看了夫人一眼:“我的确不是同姐姐一起来的。我要带走夫人,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叶蓁也不跟甜樱废话:“我知道你带走夫人的目的,既然知道,那必定不会让你得逞。”
“好歹我们主仆一场,你也救过我,我不想为难你。但别忘了,现在外面都是月府的人,你带不走。”
“是吗?你确定月府同意你的一意孤行?”叶蓁话音刚落突然飞速冲向甜樱,甜樱虽已防备但却并不是叶蓁的对手,更何况援军未至亦无人可帮,她只得拼命往外逃,试图传个信出去。可是,叶蓁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旦识破她的意图立刻守住了门口。
甜樱逃不出去只能拼死抵抗,原本并不想伤叶蓁此时已然顾不上,用的招数也狠辣起来。叶蓁不像她心中那么多弯弯绕绕,就一个目的,那便是打倒她,救贺之的夫人和孩子们出去,而为达到这个目的,她完全可以不顾甜樱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