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芷哥哥喜欢广玉兰?”
“那我以后带你去玉兰山,那里有漫山遍野的广玉兰,好看极了!”
那是尹决明曾对白芷说的话啊!
他不记得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却将这句话深深印在了心里,即使忘了所有,那句承诺也依旧记得!
阿芷,我的阿芷啊!
这该是有多深的执念才能刻印在心里抹不去?
泪水决堤,尹决明已通红了双眼,他嘶哑的声音轻颤,似害怕问下去,可又想知道。
“那,后来呢?他去找他了吗?”
苗齐白瞧着尹决明的反应,逐渐印证了心中的某种猜测。
他说,“去了,他坚持离开去寻了,只是不知他后来又遇到了什么,再次见到他时是在断魂楼。”
“楼妈妈让我去医治一个新买回去的姑娘,只是没想到那个所谓的‘姑娘’会是白芷。”
想到此处,苗齐白也不免苦笑,“他大概天生就多灾多难,我当时见到他时他染了风寒,浑身都是鞭策的新伤,我再次出手救了他,他醒了,但我却发现他比离开回春谷时更冷漠了。”
“他不爱说话,更不愿与人过多接触,我想,这大概与他离开后的经历有关。”
“冷漠成了他终日披上的面具,唯一不变的就只是那寻找誓言的倔强。”
“他曾对我说过,他要等的那个人可能在孤狼关,他说他要等那人来寻自己。”
“他想见见那个人,去赴一场花海之约。”
苗齐白抬眸,看着那个已经满脸泪水的少年,问道:“尹决明,那个人是不是你?”
不等他回应,苗齐白轻叹一声,“我想是的,白芷从不与人亲近,唯独对你不同。”
那个缠绕白芷十年之久的誓言的主人。
那个堪堪吊住白芷性命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救命稻草就是眼前这个人。
尹决明抬头,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斑驳的光影在眼前闪动,层层叠叠,眼花缭乱。
他在那眩晕的光辉里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盛开的玉兰树下,他赠予小哥哥一朵广玉兰,与他立下一场花海之约。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心口的疼痛让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他在心中悲戚地回应,是啊!那个人是自己,是让白芷记了十年,等了十年的尹恬。
可是这十年他在做什么呢?
开始还在到处找他,整整找了一月,直到和紫庸再一次开战,他被父亲强行送回了京州。
他郁郁寡欢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染了风寒烧了整整三日,他从未生过病,那是第一次。
可也是那一次生病,待他再醒来时,那段重要的记忆便彻底模糊了。
他忘了他。
但是,他的阿芷啊!他的阿芷却等了他十年!
在这冰冷的人群中苦苦等了他十年之久!
尹决明!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啊!
你怎么对的起他十年的等待?怎么对得起如今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他?
他都是为了你啊!
尹决明猛地抓住苗齐白的双臂,爬满血丝的双眼猩红,声音又嘶又哑,“要怎么样才能救他?”
“你不用我的心做药引,那需要什么?你告诉我!”
苗齐白似终于看不下去,将目光转开:“我说了,让你这段时间多陪陪他,与他多说说话,他的身体我医治了十年,什么情况我多少也了解,他轻易是死不掉的。”
他承认之前的确有恐吓尹决明的成分,白芷有比同龄人更为浑厚的内力,还有那个东西,它们虽折磨着他,但同样也吊着他的命,只要他自己不寻死,他总有办法将他救回来。
但他并未把这一点告诉尹决明,只道看向尹决明的双眼十分郑重道,“白芷很坚韧,可他同样也很脆弱。”
“我说他有心病不是同你开玩笑。”
“当年在回春谷,不能下床的那几个月,白芷是存着死志的,只是他身上的伤让他动弹不得,所以他没办法自己动手。”
“但从他的神色,从他的眼中我看得清楚,那里面没有一丝光芒,他在怨恨自己,他根本不想活下去!”
“等他能下床之后,大概是恢复了一些记忆,我发现他寻死的念头变小了。”
“有一天,他跟我说他要走,他要去寻人,说有人曾约定要带他去看广玉兰。”
他看了尹决明一眼,说,“那时我就知道,那个承诺和对他许下承诺的人成了唯一吊着他命的东西。”
“这十年,他是因为你才活着。”
“尹决明,他太脆弱了,你别看他总是一副冷清清的模样,好似什么都不在乎,可他真真只是一片水上薄冰,稍一用力,他就会粉身碎骨。”
“所以你绝不能负他!”
“你一走,他的命就真的没了。”
“他一直陷在深渊里,你给他送去了光,但他依然深陷其中,或许,你再努努力就可以将他从深渊中拉出来。”
苗齐白看向尹决明的目光复杂又迫切,“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尹决明,只有你!”
尹决明在怔然中回神,像是懵懂的孩童,“可我该怎么做?”
“采药熬药都没有问题,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他能醒过来。”
尹决明迫切地想救回他,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
“只要能救他,怎样都好!”
苗齐白的视线再度落在床上,语气轻缓:“我说过了,多陪陪他,与他多说说话,让他感受到你的存在,让他知道,你一直在他身边。”
“如果运气好,如果他听见了,或许,他就愿意醒过来了。”
尹决明麻木地支配着身体走到床边,他半跪下来,握着白芷微凉的手放在自己湿润的脸颊上,心中既高兴又忐忑。
如果,如果阿芷听不到他的声音,如果阿芷不想见到他,不愿醒来,那,那……
不,不会的,阿芷那么喜欢他,怎么会不回来呢?
对!他要跟阿芷说话,他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他讲,有好多好多!
尹决明红着眼,如同檐上玉珠滴落,一声接一声地轻轻唤着:“阿芷,阿芷。”
苗齐白瞧了半响,忽地撇开眼:“我先给你看看伤。”
“一点小伤而已,死不了,我要陪着阿芷,他,他现在离不开我。”尹决明推开他,片刻都不想再耽搁。
“你不养好身体,谁来陪着白芷?你的伤要重新上药包扎,体内的余毒也需要清理干净,要是你晕倒了,白芷就真的没救了。”
尹决明身体一顿,紧皱着眉头犹豫半响,万分不舍地将白芷的手放回被褥里,起身往外走:“换药,清毒。”
苗齐白轻叹一声,走到那一堆药材旁,拿起一包已经分好的药材,他当时写白芷泡药浴的药材时也一并将清毒的药材写了上去,只是一直没给他而已。
将药包扔给一直忐忑候在门外的阿泗:“这是给你家公子清毒的药,熬好了端给他喝了。”
阿泗接过药材连连道谢,待苗齐白关了门,这才火急火燎地又往厨房跑。
给尹决明伤口换了药,苗齐白也不愿多待,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了。
只临走时又叮嘱了一句:“药浴的药材分好了,每日需像刚才那样泡上一个时辰,我得回安乐居看着那群孩子,明日再过来给他施针。”
尹决明又蹲回床前拉着白芷的手,没有回头,嗯了声,又想起一件事,问道:“明日直接去烂客居,我会带阿芷过去那边养病。”
苗齐白跨出门的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在断魂楼的确不适合养病……你将他带走,楼妈妈那里怎么说?”
“阿芷的卖身契我已经拿回来了,从现在开始阿芷已经跟这里没有任何关系,等明日雨停,我就将他带回去。”
苗齐白惊讶,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可笑,就连自己的陈年往事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有什么事是尹二公子办不到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