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浔没有喘息的时间。
他让多福将林园的农户聚集起来,这里的惨状比杏花村更甚。
许秋贵一个小小的管事,却在这个地方当上了土皇帝。
榨取民脂民膏,简直枉为人!
容浔先不管别的,照旧让人将钱粮分发下去。
澹台肆正是这个时候来的。
他远远的便看见容浔忙着分粮送钱。
平日里梳的一丝不苟的长发此时有些凌乱,但却没有一丝狼狈。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
背对着他忙碌的容浔忽然感觉到什么,心有灵犀的回头。
不远处高大的那个人正快步朝他走来。
“王爷.......”
林园最大的宅子里,站满了宸王府的人。
偏厅内。
澹台肆仔细将容浔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还是不放心的问:“可有受伤?”
容浔心里微微动容;
他仰头对澹台肆笑道:“王爷放心,臣真的没受伤。”
他能看得出来,澹台肆是急忙赶过来的。
或许是来的途中风有些大。
他的额前垂下了几缕碎发。
比起平时严肃老成的模样,此刻身上倒是多了少年气。
怕是一下朝就赶过来了。
容浔抱歉的笑笑:“只是,臣有件事自作主张了,若是王爷生气,臣也甘愿受着。”
说着,他的手不自觉捏着身上那件披风。
静待后续。
澹台肆垂眸看去。
容浔在自己面前低着脑袋,头顶上有几缕发丝呆呆的竖着。
他的脸上不自觉挂上笑容。
“那王妃说来听听,本王也好斟酌斟酌该怎么处罚王妃?嗯?”
容浔抿抿唇,不自在的咳嗽两声。
将杏花村的事情一点不落的说了出来。
听完,澹台肆倒是静默良久。
容浔双手不自觉交叠,他悄悄抬眼看一眼澹台肆,顿了顿,又悄悄看了一眼。
连续看了三次。
他不知道,他这些小动作被澹台肆尽收眼底。
像是犯了错的小白兔,此刻在寻求原谅。
容浔心道澹台肆会不会生气了。
那些钱粮有一部分是要归到宸王府的。
想到这儿,容浔有些心虚的问;
“王爷,臣知道此举让王府损失了不少钱粮,只是我不能看着人饿死,若不然,我用自己的嫁妆将这些缺的补上。”
“..........”
澹台肆慢慢垂眸和容浔对视。
几秒后:“噗——”
澹台肆忍不住笑出声。
容浔:“??”
澹台肆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容浔的脑袋。
“本王的王妃果真是天下最善良的人,得妻如此,本王自觉十分荣幸。”
容浔怔住了,头上的那只手宽厚却又十分的温暖、动作也如此轻柔。
他嘴角周围的肌肉动了动,还是忍不住上扬。
澹台肆这是.....在夸奖他。
那是不是说明.......
容浔忍不住问:“王爷不怪臣?觉得臣做的对吗?”
“王妃做的对极了。”
澹台肆放在容浔脑袋上的那只手一下一下的动着。
将容浔有些凌乱的头发慢慢拨弄整齐。
做好这些,他的手渐渐下移,指尖最终停留在容浔的鼻尖;
他指尖一动,轻轻摸了摸鼻尖上的那颗小痣。
随即将手收回。
“本王已命人将那些农户的税务补齐,欠下的账也一并清了,至于王妃的嫁妆———”
他笑了笑:“还是你自己留着吧,王府还不缺这点钱粮。”
容浔眨眨眼,感觉脸颊在慢慢发烫。
鼻子被澹台肆碰过的位置隐隐约约在发痒。
他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正觉得气氛尴尬时,救星来了———
唐久在门外通传:“王爷,许秋贵醒了,此刻正在前厅。”
“知道了。”
澹台肆隔着一道门应下,又吩咐唐久:“带人仔细搜查这座宅子。”
一个庄子的管事,住的地方却堪比城中那些达官显贵。
从中贪污了多少,可想而知。
也是他多年不回京,这帮人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澹台肆拍拍容浔的肩膀:“你今日也累了,先好生歇息吧。”
“王爷——”
容浔伸手拉住澹台肆的手。
“臣也要去前厅。”
他倒要亲眼看看,许秋贵到底在这些百姓身上吸了多少血。
澹台肆想了想:“也好。”
两人并排往前厅走去。
还没进门,便听到许秋贵的漫骂声传来————
“哪里来的王八羔子敢绑你许大爷!你们最好把我给放了,不然没你们好果子吃!!”
得了,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里头关牧粗狂的声音骂道:“哟,这孙子敢这么对你爷爷说话,要不是留着你还有用,老子早把你卸了,还留着你在这里放狗屁?!”
“哼,你敢动我吗你?”
许秋贵的笑声嚣张又阴暗:“你知道我干爹是谁吗,宫里有头最体面的许进立许公公!你敢动我吗你!!”
许进立?
容浔下意识看向澹台肆。
他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澹台肆的侧脸线条紧紧绷着,任谁也看出来他现在正忍着怒火。
没再继续听里面的争吵。
澹台肆抬腿跨进去。
关牧本打算给这个不识好歹的人几巴掌。
见澹台肆进来,只好作罢;
他迎上去抱拳行礼:“给王爷请安——”
顿了顿,看向容浔;
有些不情愿道:“王妃安——”
容浔:“........”
澹台肆挥挥手示意关牧退到一旁。
他走过去坐在主位上,身体微微倾斜靠在座椅的扶手上。
许秋贵刚要抬头继续骂。
却在看到澹台肆的瞬间哑言了。
脸上嚣张的气焰全无;
“王....王爷....!草民给宸王殿下请安!”
.........
切——
容浔暗暗翻一个白眼。
方才还指天骂地,这时候倒是开始装孙子了。
澹台肆居高临下的扫视跪着的人。
神情冰冷:“你见过本王?”
许秋贵脸色一白。
谁人不知宸王常年在边境,也就是近几个月才回的京。
他连连否认:“草民不曾见过不曾见过,只是王爷本就是天皇贵胄,这股与生俱来的威严,放眼天下除了皇上也只有王爷了。”
倒是会见风使舵。
不过澹台肆最不吃的就是拍马屁这一套。
他将随身携带的匕首拿出来把玩,锋利的匕首在光线下闪着寒光。
“你在此处欺男霸女、恶事做尽,还胆大包天刺杀王妃,你说,本王该怎么弄死你?剔骨还是割肉?”
!!!
许秋贵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容浔。
没成想这小子还真是宸王妃。
他赶紧朝容浔磕头:“王妃饶命啊,小人知错,近日山匪横行霸道,小人也是怕那些山匪进犯所以防的严了些,不想您真的是王妃,小人有眼不识珠,您绕过我,绕过我.......”
容浔听的心里直犯恶心。
这些人倒都有一身为自己开脱的好本事。
“许秋贵,你在此处欺凌百姓,还试图杀人灭口,现如今居然还敢信口雌黄!”
“小人没有....真的是山匪横行......”
“还狡辩,我亲眼看到的还有假?你这种人真该死!”
澹台肆单手杵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盯着容浔看。
他生气的模样还真是可爱。
许秋贵死不承认,还一味将责任推脱给山匪。
澹台肆也没什么耐心再听下去了;
恰好此时。
搜查宅子的唐久也回来了。
他走到澹台肆的耳边低语几句,紧接着将一本账簿递给澹台肆。
澹台肆接过来翻看了几眼。
眼神忽然一变,捏着账簿的手越来越用力。
他慢慢偏头望向许秋贵。
冷冽的眼神中带着杀机。
犹如地狱最深处的煞神,许秋贵只看一眼浑身的冷汗就流了下来。
澹台肆起身朝他走过去。
手里锋利的匕首被他拿在手上随意的转着。
像是一个玩物。
澹台肆站在许秋贵面前,弯腰沉声问道:“这笔钱去了何处?”
许秋贵面部抽搐几下。
想笑却笑不出来,结巴道:“王爷....王爷在说什么钱,小的不知。”
“啧——”
澹台肆不耐烦的将手上的账簿扔开,用手上的匕首挑起许秋贵的下巴。
“本王耐心不多,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本王让你生不如死。”
此刻,这把锋利的匕首在许秋贵的喉咙周围灵活的游走。
若是一个不小心,就是血溅当场的下场。
许秋贵哆嗦着咽一口口水;
依旧嘴硬道:“小的....真的不知......”
澹台肆眼睛眯起:“本王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举起匕首,正欲将这人的肉割下来一块。
却在动手的前一刻,从匕首的反光处看到容浔的脸。
他动作一顿,慢慢回头。
发现此刻容浔也在看着他。
两人目光交汇。
“........”
澹台肆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容浔望向他时,那恐惧的眼神。
他垂下眼眸;
嚓的一声;
手上的匕首被他收回刀鞘。
澹台肆对唐久使一个眼神。
唐久会意,上前提着许秋贵往偏厅走去。
澹台肆跟着走过去,在和容浔擦肩而过时;
他回头对容浔道:“王妃就在这里等着,本王片刻便回来。”
容浔点点头,没问什么。
“是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