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收拾了四五日,要带走的行囊便准备的差不多,柚柠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这些东西大约用四五辆马车驮着就够了。
沈夫人看了,在家中挑挑拣拣又收拾出了三辆车的东西,嘱咐柚柠多带些银子,到了辽东喜欢什么便买什么,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圣旨已下,沈砚辞须得在三日内出京赴任,沈月薇知道这个消息以后,抱着柚柠哇哇大哭,她实在是舍不得他们。
柚柠摸了摸她的脸蛋,温声细语道:“你在家中跟着师父好好读书,不过十多天的路程,等母亲得了空,也可以带着你来看我们呀。我听说辽东靠海,到海边翻开礁石,下面会有肥嘟嘟的螃蟹挥舞着大钳子。还有渔民出海,归航的时候船里装满了活蹦乱跳的鱼儿。”
沈月薇止住了哭声,粉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她想了想说道:“那一定都很好吃吧。”
柚柠被她的话逗笑了:“到时候,我都画给你看。”
临行前一日,全家围坐在一起用膳,除了沈月薇,大家都没有流露出过于悲伤的神情。一家人难得的打破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她咽下一口菜,扶着碗问道:“大哥,嫂嫂,到时候你们会不会想家,想爹娘,想我?”
沈砚辞揉了一把她头上的揪揪,看了眼众人说道:“你们都是我的至亲,自然是会时常想起。”
“做锦衣卫不是挺好的吗?在京中,人人都怕你,为什么一定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沈砚辞挑了挑眉,看向父亲,沈阁老却转向了柚柠:“儿媳妇,你来给月薇说说,做锦衣卫到底好不好。”
柚柠赶忙放下筷子,沉吟了片刻,正色道:“锦衣卫是帝王手中的一把尖刀,除了皇帝不受命于任何人的差遣。可是这把尖刀过于锋利,迟早有一天会被圣上当做自己贤名的祭品,自我朝开国以来,酷吏没有一人能得到善终。”
沈阁老的眼中闪过欣赏之色,口中仍是说道:“是这么个道理。”
起先夫人做主为儿子娶这个出身不高的媳妇时,他只当儿子年少喜好美色,夫人由着他的性子罢了。
女子多困于后宅,何况她的家世背景又不显赫,能有多高的见识?不过是家长里短、针线女红而已。
此番听到柚柠的言论,他才惊觉自己错了,没想到这个年纪不大的儿媳妇,见解竟十分独到而深刻,颇有一些见识。
此时他方才想起,这也是李先生的徒弟,自己女儿的师姐,不由心中又满意了几分。
沈夫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夹了块姜丝鸭子放到他碗中:“一家人吃顿饭,你这是考教下属来了?吃块鸭子,一个时辰才炖熟的,嘴巴忒硬呢。”
沈阁老瞧了眼夫人的神色,慢条斯理的夹起鸭子吃了起来,末了用帕子擦了擦嘴,这才毫不吝惜自己的称赞:“儿媳妇说的不错,与老夫的想法不谋而合,年纪轻轻有如此见识,实属不易。有你在阿辞的身边,我便放心了!”
“啊!这个我听懂了,爹吃了母亲夹的鸭子以后,说的话我都听懂了。”
柚柠借着喝汤低下了头,她可不想被人看到她正在偷笑。
沈阁老严肃的对女儿道:“这些话咱们只能在家中关起门来说,出去以后万不可提,知道了吗?”
沈月薇眨着大眼睛,郑重的点了点头。
次日天还未明时,香樟胡同里就已经有百余护卫等在沈家门前,下人早就装好了马车,一个个都是神采奕奕的。
沈夫人把两串佛珠分别给沈砚辞和柚柠戴在了手腕上:“娘每日诵经的时候,这两串佛珠就一直供奉在菩萨跟前,如今你们两个戴上,路上菩萨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夫妻两个一起给沈阁老和沈夫人磕了头,又说了几句告别保重之类的话,便一起坐上了马车。
不过片刻功夫,拥挤的香樟胡同就安静了下来,沈夫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胡同口,尽管那里什么都没有。
沈阁老抬手揽住了她的肩头,夫妻两人就这么静静的依偎着,直到晨曦初照,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微风拂过,小草欢快地摇曳生姿。鸟儿也跃上了枝头,叽叽喳喳的欢唱了起来。
沈砚辞与柚柠乘坐的马车行了约有半个时辰,便与等在那里的李译驰和韩良臻汇合到了一处。
马车一路向北,马儿步伐稳健,马蹄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尘土。
出了城门以后,道路变得崎岖起来,好在他们乘坐的这辆马车车轮较大,加之车厢内的卧榻上又铺了厚厚的软褥,并不觉得颠簸。
柚柠刚出门时还觉得一切都很新奇,时不时的撩开帘子去看外面的景致,可是自出了城门以后,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荒凉,她也失了观景的兴致。
见沈砚辞坐在那里一直在看韩良臻送来的公文,她默默坐了一会便觉困意袭来,轻声脱了绣鞋,乖乖的躺到了卧榻上小憩。
这并不是公文,而是一份调查卷宗。就在昨天夜里,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冷淮琛趁着夜色悄悄交给了韩良臻。让他今天务必要亲自交到沈砚辞的手上。
辽东现任都指挥使郁魁,与当地的按察使和布政使之间关系恶劣,剿匪时得不到充足的粮草支援,实际上是另有隐情。
沈砚辞在知道自己即将赶赴辽东之时,便派遣手下暗中调查,直到看到了冷淮琛送来的这份卷宗,他才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魁手中只有三万兵马,却向朝廷伸手拿四万兵马的军饷,仅一年之间就贪了三十六万两白银。
怪不得他们与之关系不睦,许是都知道了事情真相,但碍于郁魁背后的势力所以不敢上奏,于是就用这种方法反抗。概因郁魁的亲妹妹,是在后宫正得圣宠的贵妃娘娘。
沈砚辞才不在乎什么贵妃还是贤妃,太子是皇后所出,德才兼备,他日若是继承大统,又岂会容一个后宫妇人兴风作浪。这次去辽东,他势必要拿下郁魁。
收起卷宗才发觉身旁的人没了声响,扭头一看,柚柠侧身而卧似乎是睡着了,蜷缩着腿双手抱着肩膀。
他伸手拿了放在脚下的绒毯,轻轻给她搭在了身上。
抬手拨回几缕她散在前额的发丝,此刻,他的心像是被春风拂过一般,满溢着温馨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