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在哈德里安下巴一小块儿皮肤上，因为周围的温度偏低，触感有些凉。
显得那一点湿润的水渍温度便愈发地烫手。
他在哭。
而这滴眼泪在方穗漫长的沉默当中缓慢冷却，被冷空气挥发到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方穗讶然。
她刚刚应该没有说什么很过分的话吧？还是说这是深度结合不完全对哨兵产生的副作用？
平日里在第一基地雷厉风行的上位者长着一张俊美的面庞，以至于连落泪都显得更要令人怜爱几分。
方穗除了被美色晃了神，除此之外并不想去安慰他。
看上去像是哈德里安在可怜自己。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从她这走来的一路就是最好的证明。
“哈德里安……哈里，我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但我并不觉得可怜。”
半晌后，方穗还是掏出了干净的方帕替他擦去了眼角风干的泪痕。
方帕是哈德里安借给她的，正好物归原主。
“我有了工作，认识了很多的朋友，比我之前生活在亚尼洛要更加的自由和快乐。”
“我不需要你为我不开心。”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裤上沾染的灰尘，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漂浮着落到了水面上，遗留下一圈波纹。
“临时标记似乎会影响哨兵的情绪，希望你今晚可以好好休息，明天见。”
【你本来可以选择更暧昧的处理方式。】
根据996的数据推算，如果方穗最终没有拒绝，哈德里安对她的忠诚度会更高。
方穗钻进暖和的睡袋里。【为什么要那么做，会帮助我提升向导等级，或者给你提供能量吗？】
996：【……不会。】
【那就更没必要了，】方穗委婉道，【而且我为什么需要哈德里安的忠诚度？】
又不是什么基建游戏，需要招募忠诚度高的下属，组建一支强悍的军队之类的。
而且咸鱼拒绝麻烦。
996一时语塞：【根据你平日的喜爱的事物分析，你应当对这种上位者为爱低头的戏码很喜欢，甚至希望接下来能够……】
数十秒时间的内容，全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方穗把脸埋进双手掌心里：【你啰嗦了！】
996不是有实体的系统，自然看不到宿主耳尖发红地蜷缩着。
996：【我以为你会很喜欢这种戏码。】
【至少在第一基地，大部分的向导都同时保持着与多名哨兵的联结。】
【你的上司说的很对，向导应当是享受服务的对象。】
方穗觉醒成为向导后，一直都没有机会接触第一基地的其他向导，更别提对他们的私人情况有所了解。
但996似乎对第一基地相当了解，细致到连没见过的人都掌握着一定程度的情报。
她问：【996，你为什么要绑定我？】
众多游戏和小说里，用于大开金手指的系统多半都是为了复仇提供便利或者任务完成后的诱人奖励。
可绑定一个普通人，996能得到什么？
996用面板弹出一个表情包窗口：
【自然是为了爱与和平:d】
听到回答，方穗忍不住抿唇笑了下。
她长相并非足够惊艳，但肤色暖白，身形纤细修长，如同一块儿精雕玉琢的暖玉，让人总忍不住想要再去摸索。
可细细看，便觉得像是一泉潺潺的流水，温润无声地流动着，却也从不为谁停留。
唯有喊她名字时，对方那双最为漂亮的蓝色眼睛微微弯着，流露出一丁点足够醉人的笑容。
她笑着说：【你撒谎。】
【你有瞒着我的秘密，而我最喜欢解开秘密。】
……
第二日的撤退作战比预料之中还要轻松。
白雾的浓度相较于昨日缓和了不少，这导致行进速度大大加快。
就连当时方穗听到那些虫族的絮絮低语，此时也全都消失不见。
短暂休整的过程中，方穗询问犬科小队，他们超群的嗅觉也表明这周围没有任何虫族和异种的味道。
这种异样的疑惑一直持续到队伍乘坐陆地车进入了第一基地的保护罩。
进入基地的手续复杂，需要验证每个人的身份Id和生物特征。
方穗作为向导被一众哨兵围在陆地车最里面的位置，宽肩窄腰大长腿的男性哨兵们几乎将整个车子占的满满当当。
方穗不得不将挂在脖颈上的Id卡摘下来，递给靠近守卫最近的哨兵。
“梅菲斯先生，麻烦您帮我递给他。”
德牧费劲儿地从几个人的腿间钻过，叼着方穗的卡片又跑了回来。
梅菲斯冲她点头。
Id卡被哨兵在验证器上刷过，随即亮起绿灯。
方穗等人走下车，一一进行面部识别。
“嘀——向导方穗，原编号0010号实验员，验证成功。”
在播报响起的瞬间，那名立在一旁的守卫目光猛地转了过来。
不是那种惊讶而骤然望来的目光。
而是如同机械探头般，令人头皮发麻地将目光汇集，毫不掩饰地落在方穗身上。
平常总在工位上摸鱼的方穗经常需要躲避桂莉女士的眼神暗杀，因而对这种注视感格外的敏锐。
而且觉醒成为向导后，第六感总是超乎寻常地发挥着作用。
譬如现下，她明显能感觉到远近不一的视线中裹挟着探究和扑面而来的恶意。
让她一瞬间联想起了在污染区里听到的虫族那些絮絮低语。
和少女有临时标记的哈德里安最先感受到了传递过来的紧张，他走到方穗的身边，目光扫视一圈后神色渐渐凝重。
“冷静，深呼吸。”
宽大的掌心贴在方穗的后腰，没有什么过多的动作，仅仅是用于支撑。
方穗闭了下眼，再度睁开时那种被凝视感消失。
她借着哈德里安的遮蔽，去看立在门口的那位守卫——
各处的守卫，甚至大部分的向导和哨兵的工作都由沃克进行安排。
方穗和沃克见面的次数不少，出众的记忆让她足够记住很多纸面上的人像，这其中就包括一沓何处守卫安排名单。
至少在记忆中，方穗对于守卫这张面孔觉得格外陌生。
她踮脚凑到哈德里安的耳畔，吐气如兰，
“哈德里安，你认识左手边的那位守卫吗？是不是新来的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