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包不住火,祁王还是知道了凌当归一身伤的缘由,气得半死,凌当归装柔弱,他于是便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已经重伤的儿子说,只得派人又将东梧阁的人手增加了两倍。
凌当归现在光是掉了一根头发,都有三个人来清理,宋回春也会被立马逮过来,被迫拿着那根头发仔细研究。
“我已经派人暗中盯着那兄妹两了,如若他们有异心,便会毫不犹豫将他们杀死。”祁王显然还是耿耿于怀丁湘露和丁不弃刺杀他的宝贝世子一事,不由地又开始唠叨,“阿纵,斩草当除根,否则后患无穷。况且那只是两个平民,死了也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凌当归皱了皱眉,启唇,然而到底是没说什么,毕竟他与祁王属于同种立场,辩解什么的会显得十分虚伪。
祁王是皇室,贵族,是非常典型的古代封建主义既得利益者和坚定不移的守护者,自出生起就有一种俯视蝼蚁的优越感。嘴上说着苍生天下,但若真指望他与平民百姓共情,是一件愚蠢且极度困难的事。
“祁王可不要小瞧平民百姓,”陆观南仍着那件黑衣华服,如松站立一旁,腰间的玉佩流转莹润光芒,“昔日屈国末年,五城百姓揭竿而起,势不可挡,使得乱世第一霸主、百年屈国彻底灰飞烟灭。”
祁王神色一肃,双手背后,打量起陆观南:“那时屈国已是强弩之末,奄奄一息,百姓不过是在岸边顺势推倒老朽锈蚀的船只罢了。”
陆观南淡淡叙说:“七十年前,建平十三年,刚打败了宜国的淮国国威大振,兵马休整,一年后几乎倾全国之力,上下同心,誓要将屈国吞掉。然而这场仗对峙持久,将淮国拖得军心涣散,只得收军回国。连堂堂淮国都攻不下的奄奄一息的屈国,三年后却亡于国中百姓之手,淮国如愿以偿,以强权瓜分了大半的屈国疆土。屈国,说一句自取灭亡也不为过。”
祁王显然是被说动了,微微颔首,“你说的也有道理。能聚集起五城百姓造反,也非易事,乱世几百年来,也独独屈国因此而亡。不过淮国的结局也没好到哪里去,为我宜国所灭,至此二分天下。”
二人居然就这么议论开了。
此时一句话不说,显得自己很无知。但他的人设就是无知且嚣张。
他表现得十分不耐烦,敲了把折扇,“你们在说些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陆观南,没有本世子的允许,你居然擅自插嘴,显得你很通晓文史博学多闻是不是?岂有此理,简直不把本世子放在眼里,去缥缃堂罚站一个时辰!”
“滴——获得100积分,累积7300积分。”
陆观南被赶走了。
小插曲过后,祁王继续之前被带歪的话题,“阿纵,你当真不杀了他们?”
凌当归摇头又摇头,故作伤情的样子,矫揉造作胡说八道:“爹,其实我坦白跟你说吧,我真的挺喜欢丁雪浮的,只是她偏偏不肯跟我,我们之间误会太多了,最终酿成惨祸。这些年我虽流连花丛,心里却始终无法忘怀雁州。湘露和丁不弃找我复仇,打我一顿,我这心里才踏实一点。放他们一条生路吧,若直接杀了,我这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说着说着,把他自己说得都起鸡皮疙瘩了,好渣好恶心。
听到这话,祁王一愣,万万没想到是从自己儿子口中冒出来的。且突然发现凌纵已经很久没给他惹祸了,以及处置祁王妃时说的那番话,祁王不由潸然泪下,掩袖痛哭,“阿纵,你真的变了!长大了!知道为王府为爹考虑了!”
凌当归趁他掩面,偷偷扇了自己一巴掌,为自己刚才那些恶毒的鬼话赎罪。
然后感慨,祁王这才是这个时代正常人的反应啊,谁像陆观南那样,铁板钉钉地认定他一定是灵魂夺舍了。
祁王哭个不停,凌当归只好一本正经地说:“爹,你别高兴得太早,以后说不定我还会闯很多祸给你。”
不仅闯祸,还会弑他,弑完之后还要篡他的位。
祁王仿佛没听见这句话,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又念起已故的妻子陆茜娘,巴拉巴拉的。
祁王此人算不得正面角色,毫无底线地纵容凌纵作恶、跟在后面收拾各种烂摊子,等到局面无法挽回时,为了护住凌纵,他选择杀进幽清宫,篡逆谋反,有一种逼上梁山的无奈。凌当归脑壳疼,听得频频叹气,却也感怀祁王用情至深,过而反噬。
好不容易把祁王哄走,凌当归终于能休息了。
吉祥推着他的轮椅,去池塘边晒太阳,顺手喂喂锦鲤。抬头一看,正见祁王的方向并不是回他自己住处,而像是东梧阁缥缃堂的方向。
凌当归想了想,祁王如今亲信散失,只能找陆观南商量事情。
他撒着鱼饵,锦鲤跃而争食。凌当归忽然觉得自己一直都忽略了祁王的心机与野心。原书中为护爱子被迫谋反,也许是被“被迫”。派去暗中监视丁湘露和丁不弃的细作,可能也未必是监视他们,而是监视雁州,或者说挼蓝城,那是丞相韩虚谷的地盘,在进行一项皇帝极其重视的行宫建设。
跟自己没关系,凌当归不去多想,继续撒着鱼饵,欢喜地看着漂亮的锦鲤。
缥缃堂。
祁王下令,其余人都退下。
“世子呢?”陆观南看了眼。
祁王一顿,古怪地问:“你现在倒是不恨阿纵了?”
陆观南淡笑:“恨。世子令我罚站,若世子没来,我就坐下了。”
“坐下吧。”祁王开门见山,“我今日奏过陛下了。山茶宴那日织蝉司也来了人,想必已经将一切都告知了陛下,包括尤承之子尤笠府上冒犯言语。不料陛下……”
他没有说完,陆观南已了然,倒也没有多意外,“祁王的态度表明就行了,陛下想看的就是您依仗皇权,您事事报备,事事顺从。您若按下不表,反而引起皇帝怀疑。”
祁王颇为受挫,“陛下严厉斥责了尤承,只罚了三月俸禄,末了就是轻描淡写地让尤承赔礼。”
“他赔了吗?”
正当此时,门外有小厮来报,“王爷,大鸿胪寺卿尤大人和少公子来了!说给世子带来了厚礼!”
“尤承?来得可真够及时。什么厚礼?”祁王听见这名字,就觉得火气大。
小厮瞥了好几次陆观南,嗫嚅道:“给带了……男、男子!”
“什么?!”
祁王愤而拍桌,一阵风似的卷出去了。
陆观南蹙眉,后知后觉地跟了上去。
厅堂内,凌当归转着轮椅,穿梭在尤家父子带来的金银珠宝和那四名男子中,似乎是在仔细观察,时不时地沉吟嗯诶,又摇摇头或点点头。
尤承关怀备至:“世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伤?”
“哦,哎,被我爹打的,他不同意我与陆观南搞在一起。”
凌当归一脸平淡,语出惊人。
着急忙慌赶到的祁王险些脚一滑,被石块绊倒。他忍了忍,暂且先不进去。
尤承噎了一下。
尤笠偷笑,心道活该,虚假道:“世子这一定很严重吧?是不是打断了腿,还需要依靠轮椅……”
“哦,也还好。”说着,凌当归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走了几步,云淡风轻,轻而易举。
尤笠噎住,心里将凌当归翻来覆去骂了祖宗十八代。
这是尤笠的习惯,原书中提过一笔,凌当归大概猜到他在暗骂,继续坐在轮椅上,微微笑道:“我的祖宗十八代可包括先帝、先先帝、先先先帝……追溯到咱大宜国的太祖,再往上深究,得到前朝荆,亡国之君就没好意思吹了,但可以追到四百年前荆武帝,荆武帝还是相当拿得出手的吧……”
“滴——获得100积分,累积7400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