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的说是一个跪坐着的男人,上半身斜倾,靠着墙。
外送小哥下意识以为他也是这家的住户,人喝大了,还没进屋就门口醉倒睡着了。
天寒地冻的,走廊又没暖气,别把人冻死了。
外送小哥赶紧走上前:“先生,你没……”
“事吧”两个字卡在嗓子眼,没说出口。
因为男人眼眸清明,脸上只有颓然憔悴,哪有半分醉意。
他神志很清醒,只是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纵然周身狼狈,也压不住浸润到骨子里的矜贵气质,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
外送小哥疑惑地叫了叫他:“先生?”
况承止过了几秒才有反应,如梦初醒一般。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从小哥的穿着打扮看出他是麦当劳的外送员。
小哥头顶上方,从走廊窗户看出去,外面不再是漆黑的一片。
况承止都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亮的。
抱过詹挽月的双手似乎还残留余温。
况承止想问外送小哥几点了,一开口,发现嗓子干得冒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放弃开口。
丝绸睡裤和羽绒服的衣角满是褶皱,还沾染了地面的灰尘。
双腿跪坐了一夜,麻得几乎没有知觉。
况承止单手撑地,指节泛白,摇摇晃晃站起来。
外送小哥看他身体踉跄,要伸手搀扶他,被况承止无声拒绝了。
男人一步一步艰难地往电梯间走,离开了。
外送小哥看着男人离开的房间,怔愣了好几秒,直到眼前的防盗门打开。
关悬站在门口问:“麦当劳外送是吧?”
外送小哥回过神,赶紧把袋子递过去:“对,您的外卖,祝您用餐愉快。”
关悬接过,道了一声谢,门关上了。
外送小哥看她对门外的一切似乎一无所知,刚才离开的男人也不像要打扰的样子,他也就没多言。
上午十点多,关悬和詹挽月收拾好行李,出发前往机场。
林歇开车送他们,车已经停在小区门口了。
他见詹挽月也只有一个行李箱,愣了愣:“东西这么少?”
詹挽月笑道:“我是去度假,又不是搬家。”
“可你不是不……”林歇话说一半没往下说。
他支持妹妹的每个决定,可是情感上对妹妹不再回京北这件事还是不舍的。
詹挽月拍拍林歇肩膀安慰:“那我也不能带着一个家旅游啊,先到处走走看吧,路上缺什么买什么,总归我不会委屈自己的,放心吧哥。”
林歇点点头:“缺钱跟哥说。”
詹挽月想了想自己名下的各种资产和银行卡余额:“好,不过应该有点难。”
她半开玩笑道:“离个婚还发了一笔横财。”
林歇眉心微蹙:“不要自贬,你自己赚钱的能力也不差。”
詹挽月看得开:“不是自贬,实话实说嘛。”
钱财方面,况家确实没亏待她。
林歇合上后备箱,岔开话题:“好了,可以走了。”
“好。”
三个人打开车门,坐上车。
深灰色的卡宴驶入主干道。
不远处,停在路边的劳斯莱斯也汇入车流,跟上了前方的卡宴。
快到机场的时候,詹挽月接到了许今雨电话。
“阿挽,你们到了没?我已经在t1的停车场了。”
詹挽月惊讶:“你还真来了啊,今天不是要跟你爸妈回老家过年吗?”
许今雨理所当然地说:“当然要来啊,悬悬是度假,你是远行,我怎么可能不来送你。”
也解释:“他们先回,我送了你再开车过去,少吃一顿午饭,没什么。”
詹挽月心里感动:“金鱼真好。”
许今雨乐呵呵:“所以你们到哪里了?”
詹挽月看了眼前面的路:“要下机场高速了,两三分钟。”
许今雨:“ok,等你们。”
到t1停车场后,他们跟许今雨汇合。
许今雨和林歇陪他们值完机,把他们送到海关检查的入口前。
分别的时刻还是来了。
许今雨情绪有点兜不住,上前抱住詹挽月。
“怎么办,你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
“阿挽,我会很想很想你。”
詹挽月轻拍她的背:“我也会很想你。”
“阿挽……”许今雨抱着詹挽月不撒手,“你不在,吃火锅都少了滋味呜呜呜呜呜。”
关悬上前捏捏她的脸,有意用玩笑缓和伤感的气氛:“少滋味就吃重辣锅底,嘴辣成香肠你就老实了。”
许今雨一下子破功了:“啊啊啊啊啊服了你了!”
“你浪漫过敏吗?关大主编。”
关悬故作正经:“我海鲜过敏。”
“……”
三个人笑作一团。
詹挽月松开许今雨,替她理了理吹乱的刘海:“想我了就来找我,现在交通这么方便,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跟你们报平安的。”
许今雨红着眼睛点头:“我一有假期就飞过去找你!”
詹挽月笑道:“好。”
她再看向林歇:“哥,我走了。”
林歇也伸手抱了抱她,眼中也是不舍:“现在我回来了,你又要走了。”
“自己在外边好好的,有事随时跟哥说,天南海北,哥都赶过去找你。”
詹挽月“嗯”了一声,想办法宽慰他:“其实我们不在一个城市也没什么的,你这个大忙人,哪能天天跟你见面。”
“你也照顾好自己。”詹挽月松开林歇后,打趣了他一句,“跟准嫂子有进展了也要告诉我。”
林歇眼底流露出一丝不自然,含糊道:“什么准嫂子,不要乱喊,八字没一撇的事情。”
詹挽月一脸揶揄:“是吗,我瞧着都有两撇了。”
关悬和许今雨跟着起哄,哦哦乱叫。
林歇脸皮薄,臊得慌,根本招架不住。
他开始转移话题:“哎,行了,你们赶紧进去吧,过了海关还要安检,一会儿赶不上飞机了。”
告别结束,关悬和詹挽月对他们挥了挥手,转身往海关走去。
有那么一瞬间,詹挽月隔着人群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眨个眼的功夫,那抹身影又不见了。
詹挽月生出片刻恍惚,分不清那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存在。
关悬留意到詹挽月在发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什么都没有看见。
“怎么了?”关悬疑惑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詹挽月摇摇头,收回视线:“没有,走吧。”
关悬没做他想:“好。”
两人说说笑笑排队过海关。
许今雨和林歇一直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离开。
隐匿在人群中的况承止,等林歇他们都走了,他还站在原地。
机场的播报声不间断在大厅回响,身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时间没有因为任何一场别离停下。
况承止望着詹挽月离开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她的身影。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在看什么,明明詹挽月已经走了很远,她也不可能往回走。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残酷的现实——他失去了詹挽月,这份失去没有期限,也没有尽头。
除了偶遇,他们以后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从今以后,詹挽月崭新的生活里不再有他存在。
她可能成为别人的女朋友,别人的妻子,拥有属于她和别人的孩子。
相识十二年,结婚五年,全部在今天画上了句号。
曾经的甜蜜与争吵、欢笑与泪水,此刻都成了最锋利的刃,一下一下划在他的心口。
况承止开车离开机场。
旧雪没有化尽,新雪又下了起来。
车轮轧过厚厚的积雪,发出沉闷又单调的咯吱咯吱声。
公路两旁的树木被雪压弯了枝桠,平日里还透着几分生机的枝干,此刻全都低垂着,挂在上面的积雪偶尔簌簌落下,好似无声的叹息。
快到机场高速入口时,况承止减缓车速。
忽然,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打破了周遭压抑的寂静。
况承止抬眸,透过挡风玻璃,望向湛蓝却透着几分清冷的天空。
机身在阳光映照下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那光芒竟有些刺眼,让他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飞机拖着长长的白色尾迹,消失在天际,连同尾迹也缓缓在风中扩散、消散。
身后的车连按喇叭催促,况承止这才回过神,前面排着的车都已经开走了。
他收回目光,轻踩油门往前开。
况承止眼中的酸涩愈发浓烈,他紧握着方向盘,眼前是一条笔直的柏油公路,没有岔路口。
他却觉得自己迷失在这大雪纷飞的四九城,迷失在没有詹挽月的未来里。
离别愁绪如同这漫天的大雪,将他彻底淹没,再也找不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