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鱼薄唇轻启,声音似从四九寒冬中传来:“解释?我没什么好向你们解释的。”
那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像是腊月的坚冰。围住徐林与多鱼的众人仿佛被霜雪凝滞,面面相觑,既不敢对多鱼多加指责,却也不愿散开,只是冷冷地僵持着。
徐林没有言语,也没有生气,只是手脚冰凉地僵在原地。放任着多鱼将自己揽在怀中,纵容着她依偎在自己的肩头,他连一丝温暖都感受不到。
复盘着方才的战斗,徐林忽觉自己真是可悲又可笑,命运再次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多鱼,原来姓「白」吗?
白多鱼……
说实在的,这实在不算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多少配不上这么一位温婉淑慎、落落大方的少女。
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怎么想的。
但这个世界大抵就是如此,徐林也不好多说什么。
见场间氛围僵持不下,多鱼松开了徐林,无悲无喜地转过脸来,第一次直视向那些包围他们的城主亲随。
“你们为什么追杀我的人?”
多鱼檀口微张,反而是诘问向了那些气势汹汹亲随们。
我·的·人——真是奇妙的词汇。
众人面面相觑,被多鱼的质问问的一头雾水。
也有有眼尖的人已然看清了徐林的面容,发现这位正是白小姐赶来沙洲想要寻的人物。不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误会,在下愿意代表诸位同仁,向白小姐和这位兄台致歉。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望您谅解。”
亲随之中有一个小队长被众人推出,硬着头皮上来交涉。他双手作揖,低着头与多鱼交流。看得出来,他们对于多鱼相当之忌惮。
“况且我等也不是想要追杀这位兄台,不过是想请他回去聊两句话罢了。”
多鱼翻了个白眼,她最懂这些人了。遇到怀疑的人直接抓就是了,有什么客客气气浪费口水的必要吗?
那小队长说着说着抬起头来,阴恻恻地刺了一句:
“话说这位兄台,似乎还不曾见到我们就跑路了吧。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呢……”
这些人就是这样,仗着自己有背景,就算是对付不了的人也要嘴贫几句。多鱼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偷偷看了看徐林的表情。
徐林仍旧是面无表情。他确实是亏心事做了不少。
多鱼摇了摇头,腰间的剑嗖的一声飞出,剑柄直直撞向那队长的小腹处。他在冲击之下蜷缩成一只虾米倒飞而出,撞在墙上才滑落了下来,瘫在地上抽搐了几下。
徐林低头去看多鱼的腰间,那剑稳稳地配在多鱼盈盈一握的腰间,似乎从不曾出鞘。
“你以为你是谁,也配和我这么说话!把你们统领抬回去,等他俩醒了,叫他们来和我说话!”
多鱼双手抱胸,食指在肩膀上有节奏地敲动着,淡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连一丝目光都不愿分给眼前的亲随们。她就这样发号着施令,语气不容置疑。
“弄出这么大乱子你们准备怎么收场?还不去看看有没有造成百姓伤害,再把你们在城内导致的损失给我成倍的补回去。
我想你们镇守府也不缺那么点钱吧?”
“是。我等照办。”
那些城主的亲随们虽然心里不服,但也没有继续顶撞。虽然按理多鱼也没资格对他们的行动指手画脚,但奈何形势比人强。
“阿林,跟我回去吧。我想听听你的事情。”
多鱼吩咐完这些亲随收拾现场,就转过身来,将自己的手臂穿过了徐林的腋下,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臂膀。她面上的表情也从一瞬之间由阴转晴,好似春风和煦般眯眼侧头,露出一个甜美醉人的笑容。
要是被不清楚多鱼本质的人看去了,怕是会被她蒙在鼓里。真以为她会是甜妹类型的姑娘。
“小……小鱼儿,我去把谢四带上。”
徐林就是那种知道多鱼是什么德性的人,慌忙改了口,不敢说出“小四儿”这几个字。
“啊?”
多鱼嘴边翘起的弧线收了回去,眼角也抽搐了一下。
“我让这些人把她带回去就好。”
没有等待多鱼的回答,他早就拖着多鱼向墙边的谢四过去了。
听着多鱼随意的安排,徐林觉得有些不舒服。
开什么玩笑?
“没必要,她是我的侍女,我自己带她回去。”
我的?我的!
多鱼默念着这两个字,笑容愈发绷不住,面部抽搐了两下。
她笑着不断点着头,嘴上默念道:“好,好。”
徐林的直觉告诉他,多鱼的点头和“好”都不是对他的。
正当徐林将要去抱起地上的谢四,却见多鱼抢跑两步,生生拦在了他的身前,一声不吭地就将谢四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因为视线遮掩,在徐林看不到的地方,多鱼的面容狰狞扭曲,瞳孔瞪大满是杀意。
该死,该死!我当时怎么就同情心泛滥了呢?
就该一刀把这贱货处死!给阿林陪葬都是对她恩赏了。
“我来吧,阿林,你休息一下就好。”
多鱼再次对着徐林展颜一笑,丝毫不见刚才的阴霾,让徐林看不出异样。
徐林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缓缓抬起像是一个投降的姿势。他微微侧目,总觉得多鱼的笑怎么看怎么觉得虚伪。
江南的夏日,雨总是来得很快。
天空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缓缓遮住,日光被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暗沉沉的积雨云尚不曾布满整个天空,地上就已经很黑。
极热极亮的晴午转瞬就变成了黑夜。
风带着雨星,像在人间寻找着什么,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将驿站的窗户纸打得斑斑驳驳。
风不大,但是利飕有劲,刺的徐林浑身一颤。
“山雨欲来风满楼。”
徐林感受着雨星打在脸上的冷意,将纸窗阖上了。
“下一句是什么?”
多鱼取出了一盏小灯摆在桌上,笑嘻嘻地向徐林问道。
她的心情似乎不错,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但她想把那东西死死留在身边,以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徐林张了张口。忘了,怎么都想不起来下一句是什么。
不过他本就不是什么文化人,倒也无所谓。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真笨啊,绒布球。’
麻薯也在徐林的脑中捧腹嬉笑了起来。在这个臭标致面前,大小姐实在不敢安然入睡。
没等徐林应答多鱼的戏问,冷不丁有惊雷般的声音在空中炸响,并非云雨带来的雷鸣,反而像是——鸣锣击鼓?
“传镇魔司令,沙洲戒严!全城百姓,返回家中,禁止出门,等候搜查!”
“传镇魔司令……”
震耳欲聋的宣告自空中震荡,暗沉沉的沙洲城中传来起起伏伏的恐慌之声。
“阿林,怎么了?”
看着徐林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扭曲,多鱼热切地走到他的面前,关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