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气温大幅度降低,整条街都被一层薄薄的寒霜所覆盖,像是铺上了一层细腻的银纱。
桑迪轻缓的呼吸化作一团团可见的白雾,渐渐消散。路面上的积雪被过往的行人踩实了,变成了一层光滑而坚硬的冰面,反射着周围稀疏的光影。
爱莉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亮闪闪的眼睛,不专心走路的她一脚踩在冰面上,然后伴着一声惊呼,扑通一声,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爱莉:“?”
知道爱莉穿得够厚,不会受伤,桑迪很放心地侧过身闷头开笑。
“桑迪?!”小姑娘愤懑地拍地面,气呼呼地去拉桑迪伸出的手,使足了劲,努力把朋友一起拉下来。
克拉克家族庄园里。
“卡修斯,这次的拍卖会别太出风头。”沙哑的声音透出一股浓浓的疲倦,老家主,不,是前任家主半阖着眼,精神头瞧着不太行。
整理礼服的卡修斯闻言无所谓地笑了笑,“父亲担心卡尔文生气?”
老人哼了一声,算是默认。这次大型拍卖会他胡诌了一个费维娜需要丈夫陪的借口,没让老二去,老三倒是很好打发,他偏心卡修斯已经偏到了明面上。年纪大了,心也软了,他想着当时老二老三怪异的眼神,隐隐有些后悔。
“父亲,您这是后悔了吗?”卡修斯讽刺一笑,儒雅随和的面孔扭曲诡异,“可在您决定散布那些流言时,就已经无路可退了。您只剩我一个选择了,父亲……”
难堪的情绪一闪而过,老人愤怒地把手杖扔过去,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呼呼地喘着粗气。“卡修斯!谁告诉你是我传的流言!”
卡修斯笑容消失,系纽扣的手顿住,“难道不是你?”
“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抹黑家族的名声!”老人捂着心口,咬牙切齿。
“抱歉,父亲。”大儿子敷衍地道完歉,视线飘忽,如果不是这个老东西,那会是谁这么帮他?或者说,他还有什么目的?
窗外是一片漆黑,冷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枝拍打着玻璃,一只乌鸦飞过。
目送着马车离去,老人斥退了要跟上来的仆人,独自一人拄着拐杖来到四楼走廊深处的一间卧室,曲起手指叩响了房门。“格瑞丝,我能进来吗?”
长久的寂静,老人叹了口气,推开了房门。
“家主要进来我也拦不住,你何必多此一举问我呢。”格瑞丝坐在梳妆台前,听见声响一个眼神也不愿施舍给自己的丈夫。
老人没说话,只是目光悲切地望着她,神情恍惚。
格瑞丝是他的妻子,十六岁时就嫁给了他,二十岁才生下了卡修斯,他们本该风光无限、幸福美满,只怪自己不小心出了轨。之后的一切乱了套,任凭自己怎样解释,格瑞丝都无动于衷,他不肯放她走,她就把自己关进了这间卧室,除了从小陪她长大的女仆,她谁也不理。
这间卧房就像是个囚笼,老人环顾了一圈,心中悲凉,这里,是他还未曾成为家主时的卧室,也是他们新婚时的卧室。时间真的太快了,他和格瑞斯都六十多岁了,可为什么她还是不愿意原谅他呢?
“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明亮的灯光洒在格瑞丝苍老却依旧优雅的脸庞上。她的眼中,没有了年轻时的激愤,只有深深的宁静与淡然。
女仆带着翻出来的旧式披肩匆匆走过来,为主人披好后警惕地盯着男人。格瑞丝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为自己梳妆。
无人搭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息,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但他还是舍不得走,只静静看着好久不见的妻子。这间房,这么多年她从未允许他进来,直到那天,他宣布了自己的继承人,格瑞丝终于吝啬地、施舍一般地让他进来了。
“格瑞丝,你的头发全白了。”老人浑浊的目光闪了闪,自己快记不清妻子柔顺的棕色发丝从指尖滑落的感觉了。
“与你无关 ,看够了你就可以走了。”格瑞丝望着镜中的自己,下意识抚摸眼角的细纹。
男人自嘲似的苦笑一声,“我已经让卡修斯坐上了家主的位子,你为什么还不愿意原谅我?这些年你还没发泄完吗?”
格瑞丝倏地握紧了拳,语气却很平淡,“家主大人,是你不明白,你永远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委屈,你难道忘记了那个被你关在地下室的女人了吗?”
“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突然变大的音量让女人嫌恶地皱了皱眉,“你到现在都养着情人,我和你,不必说什么原谅了。卡修斯的家主之位,是我和你的交易,而不是你对我的所谓恶心的爱。”
老人还想狡辩什么,被她制止,“你该走了,别让我更恨你。”
“……好。”
车厢里。
卡修斯心情复杂。上次的晚会,艾林伯格的家主送给他的礼物出人意料,竟然是那块怀表!刚拿到手,他不可避免地胡思乱想,这块表,他走之前给了自己的未婚妻,也就是现在老二的妻子费维娜,可是怎么会流落到哈蒙德的手里?费维娜倒是有可能把表给卡尔文,可是卡尔文怎么会跟哈蒙德扯上关系?哈蒙德把表还回来又想说明什么?
马车停下,卡修斯手伸进口袋里,摩挲了一下怀表光滑的表面,眸光垂落。不论如何,今晚可以再试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