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那些汉人追上来了。”
后头的亲卫拍马来到日律推演身边,微微落后半个马头,神色颇为凝重。
而日律推演反倒是神色轻松,随意的回了一句:“不管他们,派几个斥候盯着,如果汉狗加速了,就赶紧来报。”
这会儿虽然还在下雪,但草原的孩子到了草原上,还会怕那汉人作甚?
此刻,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日律推演甚至都想好了,日后集结部落中的青壮,发兵再来攻打武泉塞的时候,如何炮制王苍那汉人小狗了。
呵呵...
嘴角划起一抹弧度,越想越有趣,连坐在颠簸的马背上都有一种莫名的舒适之感。
战马带起泥土,自有一番闲适。
......
大帐周边,几位屯长和队率等主官尽皆聚在一起。
高良和刘破奴、宋喜三人刚把义从安顿好,给他们找了一块相对还算是干净些的地方自行休息。
这会儿算是来得最晚的。
只见众人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发呆,刘破奴眼尖,当先看到左边那具尸体的脸,不由得发出了声惊叫。
“我甘,这不是老杜吗?”
“嗯哼。”
一声轻咳从一边的高良喉间发出,毕竟杜飒算是塞中资历最老的武官,如今战死,场面话上还是要尊重些。
刘破奴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自知说错了话,干脆紧闭不言。
高良脸上满是惋惜:“杜屯长战死,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从军几十年,换了这么多胡虏,不算亏。”
说完这番话后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声:“哎。”
忽的,一道声响从众人身侧传来:“吕屯长、各位屯长、队率,杜爷死的惨啊!”
“他被群马践踏而过,活生生的踩死了!”
其声似杜鹃啼血,句句悲戚,令人动容,众人纷纷转头看去。
只见一名还在兀自咳血不止的戍卒半靠在帐面上,一边重复着之前的话语,一边面色悲切的看着几人。
高良来得最晚,故而出声问道:“这是杜屯长麾下的士卒吧?”
吕布和高宝是最先攻到这里的,对这些情况了解些,高宝出声解释道:“杜屯长带来的那一屯人马,此刻受伤最轻的就是他了。”
说到这里,其他众人也是暗呼侥幸。如果日律推演从己方这边冲阵,可能自己的结果也不会相差太多。
本来杜飒这一屯人马算是塞中最精锐的队伍之一,基本上大半都是能披铁甲的精卒,而且个个精通战阵,别说放在边郡了,放在北军或者南军也是够了。
但鏖战许久,加上被日律推演选作撤退方向,损失却是最重的,近乎全部战死!
那戍卒见众人没有反应,又是一口猩红的鲜血被吐了出来,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些细碎的内脏碎片夹杂在血中被吐了出来,口中尽是猩红之色:“杜爷甚至连个全尸都没有,众位上官!呜,呜。”
这个刀剑临身都不带喊疼的青年,此刻竟然嚎啕大哭,闻者无不悲恸。
刘破奴神色动容,走到那戍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但见后者哭着哭着,忽然没了动静,一双眸子已然失去神采。
众人的心情陡然低落了些,随着王延寿的出声,才把这种异常压抑的气氛散去些许。
“吕屯长,主公去追日律推演去了,离开前,他说,走后一切事宜由你来负责。”
吕布神色无奈,对这些事情最是不喜,但自家贤弟都这般说了,也只能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
“关于老,哼哼。”
伴随着一顿清嗓的声音,吕布稍微改了个口:“关于杜屯长的事,暂且容后再议。”
“此刻,救治伤者,清理战场是第一要务。”
“至于眼前的这些胡狗。”
“诸位有何见解?”
众人经历过刚才那一档子事情,又看着地面上被收敛起来的汉军尸体,复又看向另外一边整齐跪倒在地的鲜卑俘虏,神色大多愤懑。
成廉激进些,对于这些胡虏没有什么好态度:“诸君,不如杀了了事,押送到城中还占地方,还要吃咱们的粮食。”
其余几人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看向吕布身旁的王延寿。
王延寿作为王苍的伴当,也是和王苍关系最亲近的人,虽说王苍让吕布做主,但在场众人还是隐隐以他为核心。
平时沉默寡言的王延寿这会儿话倒是多了些:“主公走时,说一切事宜由吕屯长负责,我听吕屯长的意见。”
吕布脸上愈发不耐,口中随意喊道:“成廉此言有理,直接杀了了事,而且这些人头都是可以用来换赏钱和爵位的,在场的戍卒死伤大半,这让我如何回去见他们的亲眷。”
场上的成廉自然同意,侯成、宋喜,乃至于刘破奴都暗自点头,心中认可这个做法。
至于还躺在木板上的慕容光,他是投降而来的鲜卑义从,没有什么发言权,躺在那里,木木的看着天上的雪花飘落。
只有高良面色不忍,开口劝说道:“古时,秦武安君白起坑杀赵国降卒及民四十五万,以致于晚年不详。”
“西楚霸王项籍,巨鹿之战后坑杀降卒二十余万,以致于乌江自刎。”
“包括前汉时,一生未曾封侯的飞将军李广,也在陇西诱降羌人八百余众,后杀之。”
说到这里,高良脸上转变神色,静静的看着吕布,说道:“吕屯长,此事还需谨慎些为好。”
杀俘不祥。
这个自先秦时便传下来的观念,如同一阵阴霾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但这会儿正年轻气盛的吕布哪会怕这些,他信奉的只有自己手上的刀矛和那天生的神力。
“高屯长无需多言,塞尉让我负责一切事宜,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成廉,你派两个机灵些的戍卒,到城中叫第五班带着车马过来,把这些袍泽的尸体运回城中。”
高良见吕布还是执迷不悟,拦在吕布身前,微微抬头看着他说道:“吕屯长,杀俘不祥!这事还请三思啊。”
但吕布忽然神色一变,死死的盯着高良,手上指着那些悄悄打量这边的鲜卑俘虏,声色俱厉的喊道:“这些人你让我如何不杀?”
“他们的父母、妻子、儿女俱皆住于城中,她们的丈夫、她们的儿孙、他们的阿翁此刻!”
“此刻!就躺在地上,你让我用什么去给他们交待?”
“这些胡狗不杀,我拿什么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些胡狗不杀,塞中可有金帛去供养他们一家人?”
“这些胡狗不杀,吾等有何颜面见塞中父老?”
“你说啊。”
“你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