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宋宪的问题,王苍亦心有疑惑,不明白呼衍骨都侯在搞什么小动作。
可在一众属下面前,自己需得沉住气,不然头歪了,尾就正不起来。
“不急,且先看看。”
宋宪闻言,没有说什么,默默退到一旁,顺着王苍的视线,一边抓耳挠腮,一边盯着城门猛瞧。
没过多久,两个牵着马匹的身影便出现在城门洞里,只见那进城的胡骑对着这边指了指,然后就见这二人翻身上马,冲着自己这边疾驰而来。
胡骑自不必多说,另外一骑则是位青年骑士,长得还算不错,看着大概二三十上下,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
只可惜,有一点美中不足,这位青年骑士的脑袋中间看着光秃秃的,甚至还有点尖?
对于这陌生的骑士,王苍心中的疑惑重了些。
伴随着马蹄的踏动,秦阳和宋宪等义从隐约感到来者不善,便往前拍马走了几步,大有将王苍护在中间的趋势。
那胡骑还算懂礼,离着王苍还有二三十歩就一提马缰,把速度降了下来。而一旁的青年骑士则跋扈些,奔行到离王苍还有十余步时,竟然连连拍马提速!
忽的,那青年骑士从马上一个翻身,稳稳的跳落在草地上,接着又往前疾跑几步,用手抓住战马的缰绳往侧边一带!战马似乎是调教过的,虽然背上没人,但还是顺着马镳拉动的方向往一侧跑去。
电光火石间,青年骑士做这完动作时,已经到了王苍三步之内!
疾驰的战马险之又险的贴着宋宪胯下战马的马头,带起了一阵猛烈的劲风,将王苍额前散落的发丝吹得激荡不已。
好一个下马威!
“这位就是王塞尉吧?”
“吾乃呼衍兰,奉家翁之命,特来交付战马。”
一边说着,呼衍兰还大大方方的朝着王苍恭敬的行了个礼。
“你这厮好大的胆子,差点冲撞了我家主公!”
刚才的场面太过惊险,那无主的战马只差一丝,就差一丝!便会将宋宪撞倒,可是将他狠狠的吓了一跳。
没想到这胡人的胆子这么大,交付战马就交付战马,还整这么一出。
呼衍兰看也没看宋宪,眼睛直直的盯着王苍,想看一看父亲这么推崇的年轻人会如何回应。
王苍也被这一手马术惊艳到了,心想:在马术这方面,还是匈奴人会玩,就算内迁后,这些人也不可小觑,这呼衍兰能活这么大还活蹦乱跳的,想来是个有本事的。
“骨都侯如此高看本尉,竟派自己的长子来送马。”
“本尉在此谢过骨都侯厚爱。”
呼衍兰呵呵一笑,往前走了两步,来到王苍胯下的那匹踏雪乌骓的马头前,摸了摸这匹骏马的马头。
踏雪乌骓似乎认得呼衍兰,也伸出舌头来舔舐呼衍兰的手心,呼衍兰一边逗弄着这匹骏马,一边昂首笑着说道。
“这匹踏雪乌骓在呼衍部最近几岁产出的骏马中,算是首屈一指的,不知其主是否为名主邪?”
王苍双手虚按,将身旁将要拔刀的秦阳、宋宪等人安抚住,翻身从马背上跃下,来到呼衍兰近前,说道。
“此马出自大公子的草场,被骨都侯相赠于我,还要多谢骨都侯与大公子的割爱,至于骨都侯能将此骏马送予本尉,那本尉还是相信骨都侯的识人眼光。”
呼衍兰闻言一窒,这年轻人将自家父亲都搬出来,难道自己还能说自家父亲眼光不行?
“此刻战马已至云中城外,大公子交付马匹即可,不知还有何事?”
因矮了王苍一个头,呼衍兰只能抬头看着王苍,瞧着他这副高大健壮的身材和如刀似箭的言语,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虽然不知是因何缘由。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是昨夜那场不太和谐的父子对话:五骑破千余...八人入营...破三千骑...六百之众大破三千余骑...连追两日两夜...奔袭上百里...斩日律推演首级而归...
这般回忆后,再看眼前的这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年轻人,呼衍兰眼神复杂,只觉脑门隐隐作痛,当即不再犹豫,单膝下跪冲着王苍喊道。
“俺呼衍兰是匈奴人,但祖辈世居云中,也可算是个汉人,也想见见外面的天地!虽不才,却仍开得了强弓,穿得了重铠。日后,兰愿随侍左右,为君牵马执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到这些话,王苍怔住了,这转场也太快了吧?刚才还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如今却要拜他为主?
但王苍好歹有两辈子的阅历,自然不是一个蠢人,怔了一瞬便反应过来,马上将呼衍兰一把提了起来,重重的拍了下后者的双肩,将其拍的双膝一软。
然后拉过呼衍兰的手,又将站于身旁的秦阳的手也抓了过来,重重的摇了几下,冲着身旁的宋宪等人笑道。
“今日先得一虎士,又得一骑将。真可谓,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也!”
“走,二君,随我入城...”
“王君,且慢。”
呼衍兰拉住王苍,空着的另外一只手指了指那群战马,又指了指城墙和城门处。王苍扭头看去,发现已经有不少百姓和士卒在那里评头论足了,当即松开二人,一拍额头,苦笑道。
“是吾忘了,还有正事要做。”
“宋宪,麻烦你领义从们再跑一趟,将那些战马先送回庄子那边给赵伯。”
“唯。”
“王君,兰亦贴身带了五十亲卫,让他们随宋君一同去吧,待马匹安全送到,再一同回返便是。”
“好。”
这般一劝,王苍也清醒过来,刚刚太过激动,先是把秦阳收服,如此云中轻侠、恶少年便尽数收于麾下。
又把呼衍兰收下,日后能通过其的征召大批匈奴骑兵,还能购买到源源不断的良马。
双重惊喜之下,哦,不对,刚才还白得一处庄子,可谓是三喜临门之下,直接让他难以自禁。
“秦阳,呼衍兰,先随吾到家中稍歇,待吾办些事情回来,今夜吾等不醉不歇!”
“好!”
“唯!”
说罢,三人携手进城,其身后,宋宪领着一众义从,带着那千匹良马和胡衍兰的五十亲卫,自往新得的庄子赶去。而之前那胡骑,则是牵着两匹战马走在三人身后。
几人行了不久,便来到了王苍家中。
王苍先是找到侨儿,跟着她从屋内搬出五个漆盒,将其一一放在呼衍兰面前,说道:“呼衍兰,之前百枚金饼的定金已经交予骨都侯了,这是剩下的二百五十金,你清点一番,看看是否有少。”
“以王君的品行,还需要清点吗?”
“阿力,将这这送回聚落里给家翁,告诉他老人家,日后俺便跟随王君左右了。”
这胡骑不知道呼衍父子的打算,木木的没回过神来,呼衍兰又喊了一遍,方才如梦初醒,赶紧应了声,手忙脚乱的就开始搬运起地上的漆盒。
王苍复又看向秦阳,说道:“秦阳,麻烦你再奔走一趟,让剩下的义从们领着之前买的那百匹良马去庄子里居住,今夜就不麻烦里邻了。”
“唯。”
忽的,走到门口的秦阳扭头回来,将王苍喊住,叫道:“主公,忘了问了,俺们那庄子似乎还未曾取名?”
是啊!光买了庄子,还未给它起个响亮的名字,这可是自己日后的根据地。
哎,怎么连这头等大事都能忘记,王苍又拍了拍额头,心中开始思索起来。
高老庄?
桃花岛?
活死人墓?
平安县城?
嗯哼,有些跑题了。
王苍将思绪收回,略微思索一阵,想了一个还算好听的名字。
“这庄子的外面有良田,有桑榆,边上还有芒干水,加之地处云中城南,既然如此,那就叫武川镇吧?”
“噗呲!”
“咳咳咳!”
一旁的呼衍兰接过王霜递来的热汤,饮了一口,听到王苍说的这名字,便悉数喷了出去,就连饮下去的那半口都呛了出来,这会儿连连咳嗽不止。
“这名字挺好听的,俺先走了。”说罢,秦阳消失在门口。
他自认为,我是个聪明人,既然主公已经将名字起好,那俺只需要听着便是了。
王苍摸了摸鼻翼,云中这地方离后世的武川镇也不算远。嗯,自己都已经穿越来了,那就没有未来的六镇什么事了吧?
虽然一个庄子起个什么坞啊,什么庄啊比较正常,但这个名字也不错啊!
武川镇里这个武字,寓意着勇武、刚健之意,川则是河流之说。那处庄子边上就是芒干水,麾下的高宝、高良、陈宽等人皆是悍勇之辈。想来将这名字取来用,应该无伤大雅。
“嗯哼,霜儿再取碗热汤来。”
“呼衍兰,你先在前厅稍歇,吾出门去拜访位故人,稍后便回。”
说罢,王苍朝着左右看了眼,发现院中可用之人就剩下了魏三和刘恢。当即将二人喊上,带着他们去后院又取了两个漆盒,然后朝着城中心的太守府走去。
哼哼,小黄门,我可要进来了!
说起这位何姓的小黄门,此时它的日子倒是被甄厉安排的挺快活,整个太守府最后一进的院落本是甄厉的居所,如今它来了,甄厉便将其腾了出来,自己搬到前院,将整个院子让予它住。
而且,这小黄门平时的吃穿用度皆有婢女安排妥帖,这可比它在宫中快活多了。平时是它伺候人,这会儿是别人伺候它。
那种感觉,不可同日而语。
后院的会客厅中,小黄门高坐上首,看着厅中的舞姬已舞完一曲,丝竹声稍歇,颇有兴趣的将杯中美酒喝尽,然后一边鼓起掌,一边喝起彩来。
“好啊,跳得好啊。”
接着,又摇头晃脑的点评了一番:“这些歌舞和乐伎虽不如宫中的,但听惯了阳春白雪,偶尔来些下里巴人的调调,也是颇有滋味。”
“再来一曲,快,给咱家再来一曲!”
“唯。”
舞姬们刚应了一声,厅外便来了个小吏,恭敬的朝着小黄门喊道:“天使,院外有人求见?”
小黄门此刻正在兴头上,对于有人突然来访将其兴致搅乱,神色间显得十分不悦。当即开口呵斥道:“管他是什么人,让他们先等着!休要再来,搅了咱家的兴致,等下叫人把你皮扒了!”
“唯。”
小吏唯唯诺诺的应了声,没敢抬头,倒退着出了门。临走到门外时,还不忘轻手轻脚的把厅门关上。
见厅门闭合,这小吏方才敢去抹额头上的细汗,走到院子里时,还不忘冲着厅内低声骂一句:“没卵子的。”
然后径直来到院门外,又冲着眼前几人连连告罪。听到当中那人没有怪罪自己,小吏绷紧的脸终于缓和下来。
厅中那人虽是个没卵子的,但其是天使,自己得罪不起。院外这位,自己也得罪不起,因为此人正是近来郡中炙手可热的人屠,王苍!
对于天使,他更多的是畏惧,而对于眼前这一位,小吏的眼中唯有恐惧!
这位可是杀得人头滚滚的存在,他似乎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缭绕在自己鼻间!
院门外,王苍听到小黄门不见自己,叫自己等着,当场也没生气,而是从魏三腰间挂着的布囊中倒了些被剪碎的金饼碎块出来。
五铢钱太重,而且也不值什么钱,用来打赏稍显小气。金饼又太过贵重,用在小人物身上稍显大方。故而王苍用剪子将几块金饼剪碎,平时用来打点上下也方便。
“拿着,等这曲歌舞完了,再帮本尉去问问。”
那小吏看见这这几粒碎金子,差点把眼睛都给瞪出来,自从见着了,眼珠子就再也离不开王苍的手心。连忙又是称谢,又是好话不断的朝着王苍一股脑说了出来。
王苍没有搭理,挥了挥手,将其打发走。小吏得了赏赐,也乐得不行,屁颠屁颠的往厅门处走去。
魏三有些不忍,冲着王苍低声问道:“主公,用碎金子来赏赐这等腌臜小人,是否太过豪奢?”
王苍一边听着厅内传出的丝竹与歌声,一边回道:“越是这等小人物,越是不能得罪。兴许哪天就在这些小人物身上栽了跟头,三郎,你还小,记住,不要小瞧每一个人,也不要轻易得罪每一个人。”
魏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便又听到前头的王苍说道。
“这相和歌不错,乐伎的音声清亮,和声又柔美甘醇,可惜看不到舞姬跳的舞蹈,终究是差了些意思。”
“三郎,且静听之。”
魏三见王苍沉浸进去,没有在出声打扰,也跟着一同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