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rora,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何疏月抬眸,望着自己的老师。
她知道老师说得没错,这段时间,她确实专注力不如以往了。她的思绪总会莫名飘到某处。
前几天,也不知道谢屿司受到什么刺激,之前碧蓝海水的头像居然莫名换成一张红纸……
而最莫名其妙的,是谢屿司悄无声息地,真的再也没出现过。
她又不是真的不让他跟自己联系,要是真的在意,又怎么狠得下心一直无声无息。
已经十天了,之前明明说好的一周之后来问她答案,可现在,却对她不闻不问了。
哪怕养只小鸟,养条小鱼,也会每天去瞧一瞧,她自己只怕连小鸟小鱼也不如。
也是,像他那样的大人物,又怎么肯为一只小鸟小鱼停下脚步。
就好像当初的那个吻,不过是一场玩笑。
她也只是他路途中间偶然遇到的一处风景。
“Aurora,不如你试着弹《哥德堡变奏曲》吧,我感觉你现在的状态,应该对这首曲子里忧愁的感觉能产生共鸣。”
何疏月静了静心神,声音略带阻塞,但她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嗯,我试试。”
她闭了闭眼,不能再被谢屿司干扰了,管他到底要做什么,她只管做自己。
《哥德堡变奏曲》这首曲子的指法,何疏月已经烂熟于心,她唯一不断追求的,就是在这首曲子里寻找与自己心灵共鸣的情感。
宁静中带着喜悦,可喜悦又让人沉思,从思考中感悟悲伤,从而找到希望。
最终明白生命永远值得敬畏。
只可惜何疏月年纪太小,从小的生活经历又过于单一,几近一帆风顺。
她能感受到曲子里那些平静之下的悲伤,但又不太理解,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
那种痛苦是巨大的,跨越生死的,绝不是冯千颜过于苛刻的管教所带来的。
她一边弹奏,自己的情绪一点一点被带入了进去。
其实自从她在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上失利的那天起,她对这首曲子似乎感悟越来越多了。
可始终都是隔靴搔痒,不能直击灵魂。
一曲终,明显情绪不对。
她拧着眉骨,抬头望向Leo:“老师,你遇到过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一双碧蓝的眼眸深深盯着何疏月,隔了好一会才道:“求不得!”
何疏月细品着老师的话,呢喃地重复:“求不得?”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求而不得,那确实是极苦的。
她尝试共情老师所言,却得不到答案,那双开扇的杏眼疑惑地看着对方:“老师,你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吗?”
这位钢琴王子Leo,是现代钢琴艺术家中难得一见的天才。十一岁就已经在国际钢琴上初露头角,十四岁从柯蒂斯音乐学院毕业。
今年三十三岁的他,已经三十多次被提名格莱美提名,并成功拿下三座格莱美大奖,他录制的百余张唱片,至今仍是古典乐榜上的畅销名盘。
光是版权费,就足够让人艳羡的。
可他偏偏不愿留在美国发展事业,十年前,来了港岛后,他就在弥敦道上开了这么一间琴行,一直教书育人为生。
而何疏月,正是他第一个学生。
或许欧美人的眼睛天生深情,Leo望向何疏月时,那双碧蓝的眼眸竟似大海,深不可测。
“of course!谁又能心想事成呢?Aurora,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人……或者事?”
顿了会,他又道:“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我很喜欢这一句。”
Leo是个中国通。
很多时候,何疏月对他佩服得很,好多古诗古词,从Leo口里蹦出来时,她都是懵的。
好奇怪,她小时候,她爹地妈咪非要把她送去英国,学白皮老钱的那一套,而Leo则自小对中国文化感兴趣,一来了中国,再也不愿意离开了。
何疏月浅浅一笑,明明说得是苦大仇深的话题,却总能被他轻而易举的化解。
她很喜欢和Leo聊天,似乎每次和他聊完,自己总能获得不同的感悟。
她有时候甚至怀疑,他是一个老牧师,来港岛这么久,或许是为了传教的。
忽然,Leo又道:“Aurora,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你恋爱了?”
何疏月忽然一惊。
恋爱?
她跟谢屿司那算恋爱吗?
怎么可能,那算哪门子的恋爱,谢屿司从来没对她说过喜欢,甚至都没展开过追求。
他们之间的相处,更像是某种利益互换。
她摇了摇头。
“可是你心里在思念一个人!”Leo深深望着何疏月,一针见血!
思念吗?
或许吧,像谢屿司这样的男人,一旦接触过,很难忘记。
她又不是锁情绝爱的圣女,怎么可能做到全然不动心。
可她动不动心又如何,他只怕都忘记自己了!
“Aurora,尝试着把你这种情绪带入琴声当中,试试,你可以的!”
何疏月点头,双手抬起,轻轻落在黑白键上。
琴声再次响起,悠扬,缠绵。
顺着琴声,何疏月一点一点忘掉了自己的存在。
倏而,她又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突然看见了谢屿司,那个身姿卓越的男人笑着朝她走来,抬手,一如既往地温柔,想要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水。
可下一秒,他又冰着声音道:“何小姐,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谈条件,你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忽然,一个极度不和谐的声音,刺耳地传了出来。
何疏月手指停顿,回神,竟然发现自己真的落了泪。
她究竟在做什么!
带着沙哑和抽搐,何疏月哽咽道:“老师,我今天不想再练习了。我想先回家。”
Leo深深看了她一眼,替她按灭钢琴架上搁着的ipad:“好好休息两天,调整一下情绪。”
何疏月点头。
她还从没因为私事,耽误过练琴。
从她四岁起,风雨无阻,整整十八年!
这个谢屿司,真是害人不浅。
既然不理自己,那就再也不要联系,从此以后,形同陌路!
一会回去,她要把那些礼服全部退回去,至于公寓,她也不要住了,她要搬回何公馆。
她有些失魂似的,从琴房走了出来。
弥敦道这不好停车,这个时间也不是她以往下课的时间,何疏月没指望司机会来,直接拿出手机想预约网约车。
忽然,有人喊她:“何小姐,这边。”
她抬眸,那人十分眼熟,是谢屿司的司机兼保镖,一直贴身跟着他的。
略感诧异,她望向那人身后,来的车正是谢屿司留在港岛给她用的那辆商务车。
司机看她的目光,立刻明白她的疑惑,笑道:“何小姐,屿董也在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