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朗走进桑华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
惊觉屋子里的一切竟都还在,心中忽而窃喜,生出新的希望... ...
他觉着,或许桑华也是不想离开的,出嫁之时,她也是想着早晚要回来的。
所以这些用惯了的东西,她都没有带去谢家。
走到桑华的妆镜前,他轻轻拿起桑华的梳子... ...
这还是他送给桑华的。
桑华曾有一把用了许多年的旧梳子,是自小照顾她的一位老嬷嬷,曾经一直用来给她梳头的。后来老嬷嬷过世,桑华就留着那把梳子一直在用,她也只有那样一把不值钱的木梳罢了。
但这宫里的人看她不顺眼,趁她出门,偷偷溜进了房里,故意弄断了她的梳子。
而她看到老嬷嬷唯一留下给她的东西被弄坏了,心疼地哭了一晚上。
那时候桑华曾经求他,让他帮忙查出那个弄坏她木梳的人,要他严惩。
他明知是芸苕所为,却不愿发难。
于是又送了这把精雕的镂空松木梳子给她,上面还嵌了一块上等的和田玉,极是华贵。
他希望这把梳子,能弥补桑华失去木梳的心痛,也希望给她更好的,让她不要再纠结于“公道”。
这把梳子桑华是收下了,但好像从此... ...
桑华再也没在他面前诉过委屈,请他主持公道。
他以为,桑华是长大了,明白他的难处了... ...
想到这儿,李朗握着手里的松木梳子,仿佛看到了端坐在妆镜前,用这把梳子梳妆的桑华,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他记得,那把被芸苕弄断了的普通木梳,好像是被桑华收了起来,放在了下面的匣子里。
于是俯身去找,果然找到了那只匣子,取出,放在妆镜前,拂去上面的灰尘,随后将匣子打开... ...
人却傻了眼。
往日里他送桑华的首饰大多都在。
可见桑华从瑶华宫中嫁出去,并没有带走他送的东西。
倒是那把碎裂成四瓣的破旧木梳,不见了。
李朗愈发的不安,接着在桑华住过的这间屋子里到处寻找起来,往日里送给桑华的每一件东西,大多都在... ...
就连那条蜀锦的衣带,桑华也没有带去谢家。
房里叮呤咣啷的响动,吸引了恰好路过的阮薇,她听着从桑华房里传来的动静,起了疑心过来查探。
一推门便道,“哪个不长眼的,又跑到这儿来偷东西了!... ...”
话音刚落,才看清李朗的脸。
阮薇立刻欠身行礼,“四皇子。”
李朗听着阮薇那一句,思索了半晌,“你刚刚说什么?又跑到这儿来偷东西?有人来偷桑华的东西?”
“... ...是。”阮薇不敢隐瞒,然后将霍桑华屋里常常遭“小偷”光顾的事情,告诉给了李朗。“四皇子往日送给桑华姑娘的东西,都是好的。可是这宫里的人也都知道,桑华姑娘受了委屈没地方告状,不论是齐妃娘娘还是殿下您,都不会过问的,所以便常常有人趁着桑华姑娘不在,偷摸地溜进来,偷走些东西,就算桑华姑娘知道也没办法。”
李朗心头一紧,并不曾知晓此事,只觉得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一样,坠得生疼。“桑华... ...知道吗?”
阮薇是瑶华宫里伺候得比较久的老人儿了,只是在芸苕得罪了霍桑华以前,她并不负责照顾桑华,也没什么直接接触,但这瑶华宫里的事情,却没有她不知道的。
“是,桑华姑娘也是知道的,时间久了,那些偷盗之人见不曾有什么处罚,反倒是更加嚣张了。明目张胆地戴着从桑华姑娘这边偷走的东西,跑到桑华姑娘面前炫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阮薇淡然回应,倒也是有几分对霍桑华的同情。
“原来,她是知道的... ...”李朗喃喃自语,但他不解的是,“那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
他想向阮薇问清楚,桑华明明受了委屈,为什么一个字也不曾向他透露过。
话还没有说完,却径自没了声音... ...
是啊,就算桑华告诉他又能如何呢,他也未必会替桑华讨个公道,也不敢公然处置这宫里欺负她的人。
到头来,不过是又要她忍,要她懂事,然后再送来更贵重的东西,再被偷... ...
“起先奴婢也曾好奇,桑华姑娘明知道有人会偷她的东西,为何不将贵重的收起来,出门的时候将门锁好... ...后来才觉得,或许对她而言,是从未将那些东西当做过自个儿的东西吧。”阮薇好似都已经看开了,反倒是有些钦佩桑华姑娘的性子了。“姑娘往日里,会从宫中其他宫人手中收一些他们的赏赐,帮着他们变卖到宫外去,从中挣些小钱。这些东西她反而看得紧,也从未有过闪失,可见,对于房中那些贵重之物,是真的不曾用心的。”
“不曾用心... ...不曾用心... ...”李朗暗暗重复着阮薇的话,胸口酸疼。
也许桑华早就对他没了信任,只有麻木的服从,他以为桑华是非他不可,那不过是桑华被困在这小院子里,未曾见过外面的世界而有的依赖。
如今,她终于从这笼子里逃了出去... ...
哪里还会再想被关回来。
“阮薇,你替我做一件事。暗中查清楚,都有谁偷了桑华的东西,偷了什么,偷了几次,还有... ...那些东西的去向。”李朗沉下双眸,杀意渐起。
他总要做些什么。
“是。”阮薇一贯素雅,即使她知道这是四皇子要开始追究了,那些被查出来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也还是干脆利索的答应了四皇子交代的事情。
看着阮薇退出房间,李朗握着手中的梳子逐渐用力,梳子的齿印深深印在了他的掌心里。
缓缓掠过状态的视线,看到了匣子里的一只玛瑙镯,然后想到自己硬套在桑华手腕上的那只镯子... ...
也许,那会是他最后的退路。
按理说,谢凛也应该知道,桑华早在与他成婚前,便“失了”守宫砂的,任凭哪个男人也不会当做是毫无关系。那么桑华和谢凛之间始终都会隔着这一层心事,断不会想到,这一切都与他送给桑华的那只镯子有关!
今日按照原本的计划,他本该趁乱杀了他的父皇取而代之,嫁祸给他的二哥。
毕竟早就从母妃处得到了消息,知道今日“家宴”的背后,是他父皇亲自设局引导的一场“宫变”,想要试探他们兄弟间哪个还有异心,自露马脚。
周密的计划在得知桑华出事的那一刻,竟全都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