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理由?”昭明帝看在季回安的面上,压抑着恼怒。
但他语气已然不耐烦,压迫感迎面扑来。
宋清妤瑟缩着身子,缓缓抬起右手,将藏在衣袖中的手露了出来。
赫然便见那暗褐色粗糙的疤痕落在白皙娇嫩的手背上,格外显眼,尤为刺目。
她神色委屈,垂下的泪滴落在手背上,无声的哭泣。
强撑着哽咽道:“回陛下,实在是臣女也需要雪肌膏。”
昭明帝见了她这般模样,也生出恻隐之心,只觉流霞狠毒。
到底说不出来让宋清妤将雪肌膏让出来的话。
苏侧妃见昭明帝神色动容,暗道不好。
只得继续演戏:“宋大小姐,你是个好孩子,定不忍心见流霞落下伤疤,日后被夫婿嫌弃,孤苦惨淡一生。
也不忍心我与她父王日日焦心,夜夜忧虑,心痛难眠。”
宋清妤抬起头,盈盈的泪水蓄满眼眶。如同一支被雨水打落的娇兰,脆弱惹人怜爱。
“侧妃娘娘,那臣女便该留下伤疤,被人厌恶,了却残生吗?”
苏侧妃循循诱导:“不,不会的。若是你将雪肌膏让出,我可以收你做义女。
你自可以以衍王义女的身份谈婚论嫁,必然无人敢小瞧你。”
“王府还可以替你备上厚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你的父兄,你早逝的母亲,想必也会以你为傲。”
宋清妤娇娇弱弱地开口:“侧妃娘娘说的是真的吗?
可流霞郡主是王爷的亲生女儿,娘娘尚且担忧她双手落下伤疤,遭人嫌弃。
如何又能保证臣女这个义女,能得到别人的善待呢?
想必此刻侧妃娘娘心里定然嘲笑臣女不自量力,但臣女确确实实不稀罕做侧妃娘娘的义女!”
昭明帝听到这,面上一片肃然。
这宋姑娘看着弱不禁风,实则骨子里头倔强任性。
多少人想与皇室搭上关系却苦于没有门路,她竟然不屑一顾。
如此将皇族的脸面置于何地?
再加上流霞郡主到底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心中多少也有些偏袒。
“宋姑娘,藐视皇族,祸及家人。朕念你年纪尚小,准你重新选择的机会。”
苏侧妃侧过脸,在昭明帝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得意的笑容。
她许下的这个条件,宋清妤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她都是错!
接受,便不费吹灰之力得到雪肌膏。至于什么义女,什么嫁妆,后续可操作的空间不要太大。
她没有暗中打杀了她算是仁善,又怎么可能会让她过上舒心的日子。
拒绝,就更好了。
皇权至上,如宋清妤这般身份的,哼,不用她出手,昭明帝立马就要收拾她。
没想到她竟真的这般愚蠢至极,果不其然,陛下发怒了。
宋清妤不疾不徐对着上首的昭明帝叩拜:“陛下误会了,臣女并非不愿意做王府的义女。
而是不愿成为侧妃娘娘的义女。”
昭明帝听的云里雾里:“有何区别。”
“陛下有所不知,臣女乃平宁侯宋成德嫡长女。”宋清妤垂下睫羽,神色委屈。
苏侧妃听到宋清妤的话后,浑身一震。
眉心陡然紧蹙,眼中涌动着一抹不可置信的复杂情绪。
呼吸稍显急促,精致的下颌线条也因为微微咬紧牙关而绷出一丝隐约的弧度。
紧接着,她的目光如刀般锁定宋清妤,眼底的惊讶逐渐被一丝冷意取代,但更多的还是无法掩盖的慌乱与不安。
“不,不可能!你分明说过生母早逝。”
苏侧妃紧张激动的情绪,让昭明帝恍惚想起。
皇家玉牒上,苏侧妃二嫁之身,先前的夫婿便是平宁侯。
原来如此。
“臣女自小从未见过生母,自然以为生母早逝。
若是生母还在的话,又怎会抛弃臣女十八载,视而不见,任由臣女被继母磋磨,发配庆福庵三年,受尽苦楚?”
“直到那日赏花宴后,臣女第一次见到侧妃娘娘,却被侧妃娘娘与一众夫人嘲笑谩骂。
事后多方打听侧妃娘娘的身份,方才得知,原来那欺我、骂我、辱我之人,便是我的生身母亲!
故而,臣女不但不愿成为侧妃娘娘的义女,若有可能,臣女宁愿生母已死,也好过如今。”
“但人伦孝道压迫臣女喘不过气。今日,便以此半瓶雪肌膏,买断苏侧妃的生育之恩!
从此,再无瓜葛!请陛下准许!”
宋清妤深深磕了三个响头,从衣袖中取出雪肌膏,举过头顶。
手背上狰狞可怖的疤痕,脸颊未曾干过的眼泪,还有那决绝的表情。
字字泣血,句句让人无比动容。
昭明帝沉默半晌,声音低沉:“苏侧妃,你有何话说?”
苏侧妃从没想过,她与她亲生女儿的见面会是这个场景。
这么多年,她下意识地拒绝听到关于平宁侯府的一切。
丝毫不愿意去想那个自出生便被她抛弃的女儿。
宋清妤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那荒唐又离谱的过去。
如今,她又将那些血淋淋的过往撕掳开来。
让她在陛下与衍王面前,颜面扫地。
她以为她很愿意做她的母亲吗?她的女儿只有一个,那就是高贵的流霞郡主!
如宋清妤这等来路不明,生父不详之人,有何资格做她苏照影的女儿!
“回陛下,就如宋大小姐所愿!臣妇与她再无瓜葛!请陛下见证!”
宋清妤的唇角隐蔽地勾起,孙公公接过雪肌膏,交予苏侧妃。
亲缘已断,此事落下帷幕。
昭明帝疲乏,众人告退。
衍王看也不看苏侧妃,大步而去。
苏侧妃并未多看宋清妤一眼,提起裙摆,疾步跟在衍王的身后。
宋清妤缓步而出,到了宫门口却见季回安的马车停着。
金禄上前行礼:“少主请宋大小姐一叙。”
宋清妤左右看了看,见并无他人,便上了马车。
车内馨香馥郁,季回安神情淡定,斟好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宋清妤身前。
“阿妤,胆子可真大。”
宋清妤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接过茶水,倒在右手手背上,那疤痕就如同蜕皮一般脱落下来,玉手白皙,犹如柔荑。
碧桃的杰作。暗卫出身,十八般武艺,易容改装便是其中一项而已。
“阿妤,今日可怪我?”季回安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