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谢环呵呵一笑,“景烨说得哪里话,君又何尝不是呢?”
谢钟情在一旁,不知该插什么话。
船一点点向湖内驶去,推开碧叶,缓缓地朝着那片荷花丛前进。
随着船的靠近,一股清新的荷花香扑鼻而来,那荷叶丛中掩藏的菡萏,宛如一个个娇羞的少女,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荷叶上的水珠晶莹剔透,好似一颗颗珍珠般滚动着,给整个画面增添了一份灵动之美。
谢钟情与她母亲一样,是个爱莲之人,看到这一湖美景心情极好。
谢环看了眼对面优雅从容的王政,再看看右手边的妹妹,发现妹妹眼里只看得见满池荷花,谢环无语了瞬。
这姑子,他这边拼了命的制造机会,她倒好,都不去与王四郎搭话。
“咳咳咳,”谢环清了清嗓子,成功让谢钟情回神,而后道,“景烨,不若你我下盘棋?”
“可。”王政颔首。
谢环看向妹妹,“阿鸾你呢?”
“我?”谢钟情疑惑。
他们下棋,那她赏莲,不是正好吗?
谢环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没好气嗔了眼,道:“大兄好久没听阿鸾弹琴了,抚一曲我听听。”
“……唯。”
于是现场就成了两年轻俊朗的郎君对弈,一小女郎抚琴。
琴音袅袅回荡在湖面上,穿梭在莲叶间,湖中鱼儿嬉戏,一派怡然自得。
谢钟情手上熟练地弹着琴,心里却分神想着,也不知今日阿耶与二兄退亲可顺利……
谢钟情弹奏了会儿,陡然发现大兄与王四郎棋艺精湛,双方交手互不相让,极为精彩,渐渐的,她也不弹了,在一旁默默观棋。
而对面的谢环见了,冲王政眨眨眼。
王政微赧,默默挺直了腰背,修长两指捻棋,缓缓落子,一举一动好似一幅绝美画卷,风度翩翩。
一个人的下棋风格,可以看出他人的处事风格,谢钟情静静看着王四郎落子,发现他这个人,面上看着温润如玉,实则内里是个刚毅的性子,不屈不挠,当弃则弃,果断理智。
也是,琅琊王氏的嫡系郎君,自幼接受名士大儒的教导,怎么可能会是软弱的性子?
只要不是软弱的性格她都欣赏。
谢钟情对王政的内心世界有了些了解,再抬头看郎君的面容。
君似皎皎云中月,清风袅袅入人间。
她以前只看到了艳阳的炽热,却没发现皎月的清雅。
诚然,王四郎真是个不错的夫主人选,就是不知,他可否接受得了自己的那些“无理要求”。
她选夫有两条要求,一不纳妾,二是自己在十八岁前不能有孕。
这两条于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庾危意面前,都觉得是非常无礼,那王四郎呢?
难说。
谢钟情心情倏地沉闷下来。
此时,谢环与王政已经下了两局棋了,双方一胜一负,谢环感叹着:“景烨棋艺又进步了,惭愧啊。”
王政拱手:“无咎兄说笑了,你也不差。”
谢环正想拉上妹妹插两句,蓦然回首,发现谢钟情一人低垂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
这是怎的了?
怎么看着不高兴的样子?
莫不是觉得自己与王四郎下棋去了,将她扔在一旁而不高兴了?
“阿鸾?”
谢环试探地轻唤了句。
“嗯?”谢钟情抬头。
谢环自然不会当着王政的面问她怎么不高兴了,只问道:“阿鸾,我与王四郎对弈了两盘,你要不要来一局?”
“啊?”
在谢钟情错愕中谢环已然起身,作势要与她交换位置,“阿鸾,刚刚抚琴累了,眼下换大兄来,你与王四郎对弈去,你不是说想请教一番王四郎的棋艺吗?”
不是,她何时说过这话了?
谢钟情心头郁闷,却也知晓这是大兄在给她制造机会,于是与谢环交换了位置。
王政含笑看着坐到自己对面的少女,礼貌问道:“不知谢女郎执黑子还是白子?”
“白子。”
“善。”
王政执黑子先行,谢钟情白子跟上。
谢环则沉浸似的抚琴奏乐。
之前谢钟情是观棋者,知晓王政棋艺了得,却远没有对弈时来得直观,太有压迫感了,感觉自己完全是被牵着走的,稍有不慎便会落入敌方陷阱。
可见,王政定是个善谋者,将来宦海沉浮,在朝堂上搅弄风云不在话下。
不知过了多久,谢钟情完全被王政压制的溃不成军,那叫一个惨烈。
关键是眼看她要落败时,王政又放了点水,才找到新的生机,但很快又被压制。
好啊,王四郎就是故意的!
呜呜呜,欺负人。
谢钟情欲哭无泪,谢环也看出来了,对王政投以一个不赞成的目光。
不是,你小子怎么回事,没瞧见阿鸾都快哭出来了?
王政后知后觉,最终尴尬地快速结束了棋局。
“承让。”王政拱手。
毫无疑问,他大获全胜。
一败涂地的谢钟情,撅着小嘴耷拉下脑袋。
谢环赶忙去安慰妹妹,“阿鸾年纪还小,棋艺比不得四郎正常,今后大兄多加指点你,有朝一日定能超越景烨的。”
同时眼刀子嗖嗖嗖地射向王政,一脸恨铁不成钢。
跟未来妻子下棋,哪有这么欺负人的?不该多放水,温和点吗?
王政看懂了谢环的眼神,讪讪地摸摸鼻子,而后道,“是政之过,还请谢女郎海涵。”
“海涵?”谢钟情掀眸看过来。
“是。”王政点头。
谢钟情气鼓鼓,“那你说说,你都有什么过错?”
“啊?”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只是觉得,谢钟情难过了,他就该道歉。
倒是谢环先看不下去,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景烨来抚琴吧,我来陪阿鸾下。”
“善。”
王政立即与谢环交换了位置。
谢环过来手把手教妹妹如何下棋,王政抚琴伴奏。
谢钟情一面听着大兄的指导,一面聆听王政的琴声。
这越听,谢钟情越是感慨,王政在才艺方面,好像真的样样精通啊。
这么好的人,真能看得上她?
而同时,王政也在暗暗观察的小女郎,他许久未曾如此近距离观察她了,上次见面还是上巳节,那时他也只是远远瞧见了眼……
那个喜欢跟在谢大郎和他屁股后面的小姑子长大了,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也越来越远……
碧空上的太阳一点点攀升到上方。
乌篷船荡漾在碧波之间,琴声袅袅,箫声瑟瑟,白衣郎君抚琴,青衣郎君吹箫,另有一玉色衣裳的女郎坐在船边,欣赏满湖荷花。
日头开始向下移,三人已下了船,到琵琶湖边的草地上摆席设榻,一同用膳。
回去时已是下午,乌衣巷外,告别了王四郎,兄妹二人进入谢府。
一进府,谢钟情立马奔向清风苑。
“阿耶,阿母!”
谢司徒与苏氏在屋里便听见了宝贝女儿的声音。
“阿耶!”
谢钟情提着裙裾快步进来,直奔到谢司徒面前,“阿耶,亲事退成了吗?”
苏氏见女儿跑了细汗,面上嗔怪,“自然是退成了,你呀你,都已是及笄的大姑子了,怎还如此冒失?”
说着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取了手帕擦拭掉她额头的密汗。
谢司徒在一旁端坐着笑道:“为父出马,还有办不妥的?”
小女郎眼中带喜,“那可真是太好了,他们庾氏未纠缠为难阿耶你吧?”
谢司徒不以为意,“本是他们理亏在先,还敢纠缠?”
是庾氏一面答应不纳妾,一面又偷偷纳妾,退婚最大的原因就是庾氏言而无信,这可不是他们谢氏之过。
想到桓氏气急败坏的嘴脸,谢司徒冷笑。
他早知晓桓氏不待见允儿和阿鸾母女,没想到竟敢当着他的面诋毁他最爱的两个女人!
还是活得太滋润了啊,是时候给给庾氏找点不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