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国中部偏东北方向,有一片占地极广的大青山,终年被云雾笼罩,只在每年六至八月,会看到群山中央有金光闪耀。
那是大青山主峰玉皇顶。
整座大青山便是青阳道门的洞天福地,其间山林茂密,险峰无数,在山林掩映间,偶能见到青砖灰瓦的道观。
大青山里的道观极多,但只有玉皇顶的道冠是红墙黄瓦,也只有玉皇顶道冠的主殿被称为青阳宫。
青阳宫不仅是青阳道门的象征,也是整个宗门的权力中心。
与萃华宗不同,青阳道门修的是纯粹的道家功法,没有任何其他掺杂,宗门上万年,道法传承悠长,被誉为天下第一宗门。
青阳宫偏殿,广平真人正与宗门几位重要长老议事,议的便是木华道长突然仙逝一事。
“根据青平师侄连日来的调查,木华师兄遇害与魔门血图腾一脉脱不了干系,但其中有很多逻辑对不上,不要说魔门老祖,就是其他魔修也知道杀害我宗密使的严重后果,他们不会蠢到如此地步。”
一名白眉老道缓缓陈述,嗓音沙哑,语调低沉,是青阳宗执法堂长老李四季。
“是不是有这种可能,是萃华宗下的手,然后嫁祸血图腾?”另一长老直言不讳。
“也不能排除,但是据青虚师侄报来的情况,木华师兄遇害的那段时日,萃华宗方晓恰好回了宗门。”一位面庞红润的长老接话,是传功长老刘敬修。
“哼,欲盖弥彰!”李四季重重的冷哼。
“现在还没有找到师兄的遗骸么?”
“没有,所有信物联系全断了,就连青愚师侄的尸首也没有任何痕迹可寻,想来是被对方毁尸灭迹,抹的干干净净。”
“那么魔门方面怎么说?”广平子怒不可遏。
“老祖的密使昨日里已经到了山门,想向两位真人解释其中关窍和误会,但因太平师兄怒气未消,只说不见。”
“那就再晾他两日。”广平子立刻熄了怒火。
“可是……”
“可是个屁呀?你不觉得可耻可笑么?”一直坐着未未曾说话的浓眉青须的老道突然发声讥讽,他是讲经堂长老秦钟。
“你什么意思?怎地说话如此伤人?”李四季勃然变色。
秦钟却不理会他,而是扭头问广平子,“请问广平师兄觉得应该如何应对?只是晾他两日?”
“秦师弟,你认为该如何应对更好?”
“杀了密使,还以颜色,魔门若是不服,便杀上门去,灭了它!”
“好霸气呀!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你可知深入大漠会遇到何等凶险与未知?你可知隔壁的萃华宗巴不得我们打的你死我活?”
“贫道不知,贫道只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何谈正道宗门领袖?”
“看似刚烈,实则莽撞之极,成天诵念清心咒,张嘴闭嘴便打打杀杀,若按你说的如此痛快,我们早已把萃华宗杀了三百遍了。”
“总好过似你这般做缩头乌龟。”
“你……”
“好了好了,两位师弟就不要吵了,此事,魔门必然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我青阳誓不罢休。”
“呵呵,成天就知道喊口号,不觉无聊么?”
青须道人秦钟说罢,起身甩甩袍袖,居然头也不回的遁空而去。
“这,这这……师兄,你看看这成何体统?”
“随他去吧,秦师弟性子烈,加之与木华师兄的感情好,偶尔发发牢骚也情有可原,只是魔门一事要慎重处理,先晾他两日,两日之后,掌教师兄既然不见,我便见他一见。”
“也只得如此。”
“另外,让青平师侄幸苦一下,多滞留几日,继续寻找青愚师侄的尸首,特别留意一下有没有萃华宗的痕迹。”
“师兄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就是感觉木华师兄离开的太蹊跷,他推辞了魔门老祖派人相送的好意,一定是临时有事要办,这恐怕才是重点。”
“承平明白了。”
……
入夜,雪停了。
一盏气死风灯在高杆上摇摆,映照着对面黑黢黢的神火镖局的大门,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但今夜,镖局内并无鬼哭狼嚎之声。
在镖局深处的别院,郑九正在听几名少年回话。
“银州城一直就只有两家镖行,最近也没有新开张的,神火倒了,镇西镖局的生意好像也没什么好转。”
“这银州城最富贵的老爷是严老爷,光在城北的大宅子就不下三处,是做皮货生意的,手下有好几支商队,跟州府老爷的关系也好,他的儿子还认了州府老爷做干爹呢。”
“一个皮货商人也能巴结到一州知府?还认干爹?”郑九不信,商人虽富,但与官老爷的身份相差太远。
“使劲使银子就可以了。”少年答道。
也有道理哈,这些鬼精鬼精的少年,倒是挺了解这些蝇营狗苟的烂事。
“还有没有?”
“还有,就咱们城东开钱庄的贾老爷,也不比严老爷差,在遂远、广济县城都有分号,今年更是把分号开到太仓城了,都说贾老爷的钱多的可以买下整个银州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郑九点点头,记下了这两个豪富者,又问,“这严老爷和贾老爷平时的风评如何?”
“什么风评?”少年人抓耳挠腮,没读过书,不知风评为何物。
“就是名声,大家怎么评价,是说他好啊,还是说他坏?”
“都不好,很坏。”几个少年一致摇头,其中一名嘴巴利索的继续道,“严老爷外号活阎王,以前在他府门外的巷口要点吃食,被他的恶仆用皮鞭把小顺抽的皮开肉绽,我们吓坏了,他还干了很多坏事……”
“那贾老爷比他更狠,青儿的爹在乾元路口卖烤红薯,推着车子走慢了一些,挡了贾老爷的轿子,被他家小老爷纵马将青儿爹给踢伤了,现在还躺在家里呢……”
“他家小老爷还欺负风儿的姐姐,俺娘说把人家糟蹋了,就给了一张面饼……”
有一个少年开头,其他人便七嘴八舌的补充,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若不是郑九发声喊停,恐怕能一直说很久。
郑九不是不想听,是实在听不下去,简直是恶贯满盈。
堂堂郡府属地,如此恶行频频发生,官府就不管么?看来这知府大人比起双峰要塞的潘久年要差出太多,双峰那是边塞,是乱,而银州城是黑,对底层百姓,尤其流民来说,黑的暗无天日。
“今天就到这里,明天给你们那布置个活儿,详细了解一位镇西镖局的趟子手,或者伙计,找你们能搭上话的,了解他们住哪里?镖局?还是外面?平时喜欢干些啥,爱在哪儿溜达等等,越详细越好,千万注意一条,不能让人怀疑,懂啥意思么?”
几个少年一起使劲儿点头,东家有活儿布置,那就是好事,至于怀疑么……出了事儿自然不能把东家给卖了,当然,大家眼角的余光从来没离开过桌子上冒着香气的烙饼。
没想到,今天郑九改了方式,亲自动手,一人给一张,谁也不许抢。
少年们拿了饼欢天喜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貌似这个方法好,却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