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跟着你老出生入死的兄弟?”
常巧之实在受不了独臂匠可怜的眼神,跟着来到他的院子,只见百十来头骡子都被关在棚子里吃草,看着规模还是很大的。
只是大部分骡子背上的毛都被重货给磨没了,还有相当一部分骡子后背塌陷,骨骼早已变形,腿也跟着弯了,看着瘆人得很。
就这还是兄弟?那做他的仇人岂不是更惨?
独臂将有些不好意思,“它们都是老朽早年时买的,那时候我只想着多赚点钱,确实亏待兄弟们了。”
运一趟货来回都得十天、半个月,为了多些赚钱只能多拉快跑,他这么做也是被生活所迫,实属无奈。
常巧之看着连站立都费劲的老骡子,叹气道:“你老的心情我能理解,可这些骡子就算我买下,也没啥用处啊,只能给它们养老,活肯定是干不动的。”
常巧之的良心虽然不多了,但还是有,若是强逼着这些老骡干活,恐怕良心会痛。
“只要你不吃它们,这些都算搭头。”
“嘶~”常巧之看独臂将好像也不富裕啊,遂问道:“如果你真穷了,不如我买下后,再转卖给肉铺,这样过一道手,你老也算对得起兄弟。”反正恶人她来当,这总行了吧。
“不行,老朽的条件就一个,”独臂将竖起一根指头,“不能卖了吃肉,只要你肯养它们的老,剩下的骡子老朽半卖半送给你都成。”
常巧之就纳闷了,“你老为啥偏偏找上我呢,以你说的条件,其它马帮肯定也有同意的。”不就给骡子养老嘛,丢一把草的事,也不算太难。
独臂将摇摇头,“不瞒你说,城里各大马帮老朽都看过了,只有你的马帮驮货最轻,想必会善待它们。”
常巧之狠狠地心动了,这可是百十头骡子啊,要不要接住这泼天的富贵呢?“那你先说说价吧,先说好啊,我真得很穷,穷得都要当裤子了。”
独臂将不由看了看她的穿着,由于今日是柳家洗三,常巧之罕见地穿了一套黑色丝绸质地的长衫,低调之中透着奢华。
“呵呵~”独臂将可没见哪个穷人穿得起绸缎的,他转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好兄弟们,犹犹豫豫地伸出一个巴掌,“这个数!”
常巧之急喊道:“成交!”
这么便宜,傻子才不买呢,常巧之从怀里摸出一个五十两的大元宝,这本来是预备着送洗三礼的,但到底没舍得,于是她将银子塞到独臂将手里,“给你,现在立马去签契书!”
“啊?”独臂将傻眼了,他的意思可是五百两,五十两这不是埋汰人嘛,“常锅头错了,不是这个价!”
“这不是你伸出的巴掌嘛!咱们在商言商,可不兴耍赖啊。”常巧之当然知道应该是五百两,但她就是要治治某些人爱装逼的毛病,多少价不明说,非伸出个巴掌让人猜,万一猜个五千两,岂不是大怨种。
“不是……错啦!”独臂将急得说话都结巴了。
常巧之没理他,走近棚子,看着这么多骡马,不由背着双手志得意满,“这么多骡子我还得雇人养呢?对了,总锅头,你既然不干了,要不过来给我帮忙养吧,每个月给你开工钱。”
独臂将本来正焦急着呢,闻言眼睛一亮,想了想道:“可以,但每月除了工钱,还得再送两瓶梨花白。”
“嘿~看不出你老的品味还挺高嘛,梨花白不便宜呢。”
“不止呢,你还得给我养老送终。”独臂将笑眯眯道。
常巧之怎么感觉自己上当了呢,她转头纳闷地问道:“啥意思?你老难道没个一儿半女啥的吗?”
独臂将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我老人家命苦,有一年村里生了瘟疫,我在外面跑单帮逃过一劫,可家里人全死了,如今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苟延残喘啦 !”
常巧之的良心不合时宜地又痛了一下,自己欺负个老人是不是有点不太好,“算了,算了,我不买了!”
还要给人养老?她又不是没爹要养,没必要再找个爹来气自己,
“欸~常锅头啊,做人不能这样,咱们钱货已讫,你刚才还说呢,在商言商,可不兴耍赖哟!”
回旋镖来得太快,常巧之强自辩解道:“不是,我的意思是给的太便宜了,总不能让你老吃亏,麻烦你老把银子还我。”
“没有,没有,我觉得很好,没有吃亏,咱们快去签契书吧。”
“不了,还是把银子还给我吧!”常巧之哪里是买了百十头骡子啊,这明明就是买爹送骡子嘛。
……
杨四狗立在院门前左右张望,天色都暗了,主子怎么还没回来?再晚可就不好订饭啦。
萱草牵着他的衣服问道:“四哥,你也要回家过年吗?”
“不用,我爹娘的牌位在这呢,就留在广城过年……”
杨四狗的话音未落,就看见主子背着个小山似的包袱慢慢走了过来,身旁还跟着一位笑眯眯的老者。
“主子!”杨四狗赶紧小跑过去扶住包袱,“你咋买了这么多年货?路上会被打劫的。”
一旁的独臂将笑道:“这都是老朽的家当,你就是小狗子吧,嗯,不错,以后叫我李爷爷吧。”
杨四狗其实认识他,毕竟当初没少从他手里抢单子,遂小声地问常巧之,“主子,你咋招惹他啦?”
常巧之咬牙切齿道:“今天做了一笔亏本的买卖,花五十两买了个老头。”
“他还值五十两?”杨四狗痛心疾首,“主子,你亏大发了呀。”
一个老头,还是一个残疾老头,城外会铺床叠被的,水灵灵的大丫头才四两银子,他那皮肤皱得能夹死苍蝇,倒找五十两都不干呢。
“别提了,一提我就上火,算了,看在那一百多头骡子的份上,咱就当供个菩萨在家。”
“啥?那骡子呢?”
“哦,买了他,还附送一座大院,骡子都搁院子养着呢。”
杨四狗一拍大腿,笑得大板牙都龇出来了,“主子,你这买卖不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