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西湖上,一座画舫上,一位儒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在画舫上淡淡地饮着清茗,一边又望着西湖边重峦叠嶂的山岭。
摇头晃脑地开始吟诗:“
西湖山色寒调瘦,
料峭黄枝更仲秋。
待到春回花至日,
新芳绿柳画如绸。”
吟出来了诗,那中年男子高兴得很,一口喝掉茶水,乐道:“偶得一诗,当浮一大白。”
船上的美婢应了一声,转眼就从一旁桌案上的温碗中倒了一杯酒过来——原来这酒一直是温着的,随时预备着。
正在那男子喝酒时,一名仆人前来通报:“爷,大村信一郎来了,就在西面的小舟上。”
那男子有些不喜,放下酒杯道:“让他等一等,我可不想让他坏了我的酒兴。”
男子用手指托起美婢的下巴,笑道:“对着美景美人,那才叫饮酒。对着一个倭人,那只能叫应酬。美人,你说是吧?”
那美婢甜甜地笑了一下,没有应声。
一直到男子喝完三杯酒,这才叫仆人将那大村信一郎登上画舫。
大村信一郎登上画舫,很是气愤,“王桑,你们唐人不是礼仪之邦么?怎么能让贵客等这么久呢?”
王姓男子轻轻一笑,“大村兄,你们日本人有个活动叫吟道,就是从我国唐朝学去的,那是一门很高雅的活动。我刚刚就在吟诗,也就是你们说的吟道,这是不容打扰的。”
“斯米马赛,王桑,我错怪你了。”大村信一郎诚恳地道歉。
“这次我冒险叫你来,是要跟你商量一件事。”王姓男子是浙江海商五大家的王家二公子,现任家主的次子王觉。
王觉要让大村信一郎组织人马,冲击沿海各地,造成倭寇肆虐的假象。
大村信一郎却道:“王桑,前几年我们攻打金山卫,损失惨重,我们日本人是不怕死,但是也不傻,让我们登岸去攻打你们唐人坚固的城市,我们是不会去的。”
王觉给大村信一郎倒上酒,笑道:“大村,没让你们去攻打城池啊,你们只要烧杀抢掠、杀人放火就可以了。遇到官军就跑,遇到百姓就杀。其余的事自然有别人来办。”
大村信一郎很不解:“王桑,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王觉道:“不怕跟你交个底,朝廷要开海了,以后出入海港,得交榷税,抽分两成到三成。这不是抢劫吗?”
大村信一郎还是很聪明的:“也就是让我们闹一闹,你们皇帝又会觉得海路不平,又会禁海了?”
王觉笑道:“不错,禁海好啊,禁海了,海上商路就是我们的,何必还要去交那劳什子的榷税呢?”
大村信一郎想了想道:“容我回去跟家主汇报此事。”
……
浙江、福建倭寇肆虐的消息传到京师。
各地倭寇进犯的奏本雪片一般飞到朱瞻基的案头。
“倭寇!倭寇,全是倭寇!不必呈给我了,让司礼监把凡是倭寇的奏本统统留中。”朱瞻基对金英怒道。
又命人召见张辅与赵辉问策。
“陛下,区区倭寇,不成气候,派水师追剿,同时命沿海各备倭卫所严加防范即可,哪需扰动圣心挂怀?”张辅道。
朱瞻基气愤道:“往年倭寇也没这么肆虐,怎么偏偏朕要开海抽分了,倭寇就来了呢?”
张辅不卑不亢道:“陛下日理万机,天下之事繁缛,未注意到罢了。这时节,正是刮东南风的时候,从倭国航行至我国,正好顺风,故而每年这个时候,总有一些倭寇袭扰之事,不足为奇。”
朱瞻基:“这么说,开海仍旧可行?”
张辅道:“还是先剿一剿的好,待海面靖平,方好通商啊。”
“陛下,臣有异议。”赵辉发言。
朱瞻基示意赵辉畅所欲言。
“臣以为,倭寇可以剿,开海同样可以开,两者互不耽误。”
赵辉旁征博引侃侃而谈,倭寇产生的根源是日本希望与大明通商的需求与大明禁海政策之间的矛盾。因此理论上,倭寇或者说日本人是欢迎开海的,但是架不住有些人为了一己私利,故意引倭寇登陆抢劫。
这就造成了一种怪相,明明希望开海的日本人,却在即将开海之际,上岸打劫,阻挠大明开海。
“所以臣以为,倭寇可以一面派水师剿灭,同时陆上也需要强正刚直的官员来稽查各地通倭的奸商。”赵辉恶狠狠地道。
“好,只是这……谁适合来干这个事呢?”朱瞻基问道。
“臣举荐交州知府何忠,此人坚守交州,意志坚定,不畏侵暴,有勇有谋,极为适合来署理此事。”
于是,朱瞻基升何忠为户部侍郎、巡抚浙江,命其火速赶往杭州上任。
……
这一转眼,就是腊月三十了。
人们忙活了一整年,就要过年了。
明代人当然也过年了,到了除夕,整个赵国公府就开始忙活起来。
有洒扫的。
有挂灯笼的。
有准备堂会的。
有准备各式祭品准备祭祖的。
大明立国以后,朱元璋规定了除夕不论大小官民人等都得祭祖。品官之家祭四代祖宗,庶人祭二代神主。
赵家的祖祠在国公府的东面,三间大屋,祠堂之内,供奉了赵家四代祖先——赵辉的高祖父母、曾祖父母、祖父母以及父亲赵和。
等女人们准备好了一应祭品、茶酒、香烛、纸钱。
赵家的男丁们便在赵辉的率领下进入祠堂祭祖,不过赵家一共就赵辉一个男人,只能让家仆们壮声势。
这时候女人是不进去,一个个老老小小的女人都列在祠堂外面,由老夫人刘氏领衔,朝着祠堂门跪拜。
宝庆也来了,站在刘氏左侧身后半步远,以示她地位尊崇,只比自己的婆婆低了半级。
而朱瑛则站在右侧,距离刘氏有一人距离。
这时候,正妻与平妻的等级差异就出来了。
终于,祭完祖,一家人就高高兴兴地吃年夜饭了。
赵辉特意命人将三娘子给秘密接回府中,一同赴宴。此时她地位未定,身份尴尬,一时都不知道该坐哪里好。
还是赵辉命她跟自己的一帮姬妾同桌,众人心领神会,也不点破,只当她是赵辉新纳的妾室。
用完了年夜饭,到了刘氏给子孙们发红包的时候了。
赵辉先给磕了头,然后起身后拱手笑道:“恭喜发财,红包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