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第一节课,教室里,百无聊赖的英粟儿正默默地在心里面计算着距离下课还有多长时间。
对她来说,每一秒似乎都是如此漫长且难熬。
她强撑着酸涩不堪的眼皮,硬挺着瘫软无力的脊柱。
化学老师站在讲台上,嘴巴一张一合,吧嗒着,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英粟儿大脑跟灌了浆糊一般浑浑噩噩、迷迷瞪瞪,眼皮不受控制地开始频繁打架。
真想趴在桌子上,美美睡一觉。该死的第一排座位,就在老师眼皮下,根本没有丝毫机会偷懒小憩片刻。
下节课是体育课。
六月酷夏,烈日当空。草木花卉都晒焉。
球场的水泥地面被烈日暴晒,犹如烤炉,烘着裸露在外的小腿皮肤,灼伤的感觉。
体育课进行到一半,老师宣布自由活动:“不准离开球场回教室,否则一律按照旷课或者早退处理。”
每每这个时候,英粟儿都会感到无所适从和不知所措。
没人理睬,形单影只,尴尬且无处藏身。
她一个人悄无声息地退到距球场几米远的泥泞角落里,这里有一些体育器械。
英粟儿坐到双杠的一侧,一只脚踏在对面的杆子上,另一条腿则悬垂着,轻轻摇晃。
背后有几棵高大的树木,正好遮住了阳光。
英粟儿寻思着:下次上体育课带本书来看,小说什么的。
当下,她只能闲极无聊地望向远处的球场,那儿的热闹完全与她无关。
女生们三三两两,躲到球场边的树荫下,乘凉,八卦,看男生运动。
她们亲亲热热。
而她,独自一人,坐在双杠上,藏身于隐秘晦暗之角落,静悄悄看着那些在阳光下奔跑于球场上的男生们的身影。
更远处的篮球场上,是高中班级的学生,他们正好也是体育课,同样是自由活动时间。
头顶树丛中一阵蝉鸣声突兀地响起来,扯破天空,英粟儿顿感心慌意乱,格外的烦躁和紧张:别叫了!快别叫了!
仿佛蝉鸣会招来了狩猎者。
英粟儿只求她的世界悄无声息,隐入尘烟。
这时,一个排球朝着她这边滚了过来,后面紧跟着追跑而来的是杨八五。
白色的排球越滚越近,慢慢在双杠脚下停住,在英粟儿的眼皮下。
男生也越跑越近,习惯远离人群的英粟儿,低垂下眼睫,多少有点拘足。
杨八五跑到了跟前,减速停住,弯腰捞起地上的排球。
男生站在双杠前,抬起手臂擦拭额头上汗水的间隙,快速瞥了一眼坐在杠子上的女生:
“嗨,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呢?”
面对男生突如其来的问话,英粟儿并没有回应他,只是微微张了一下嘴,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男生的问话。
“你不会是语言功能障碍症吧,说话很难吗?”
男生将排球夹在腋下,一只胳膊搭到杠杆一端,斜出一条腿,松松垮垮站在英粟儿身旁。
女生依然不响。
男生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女生,等她开口说话。
英粟儿掀起眼眸,目光投向远方树荫下那群正在闲聊的女生们,她们脸上带着笑。
女生沉吟片刻,淡淡憋出一个字:“热。”
杨八五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真是娇气!”
英粟儿心中暗自盼望着这个男生能够尽快离开这里。
“要不,我陪你练习排球发球吧,体育考试可是占整整二十分哦。”
“以后吧。”女生淡淡说。
杨八五举起手挠挠后脑勺:“那好吧,先过去了。”
男生离开双杠,在英粟儿前方,左手将排球抛到空中,身体一跃,挥起右手重重扣在空中的排球上。
“嗖——”排球在空中向球场飞去,如同发射出去,划出一道优美弧线。
男生真的一下子长好高,而且,强有力。
这时,一个瘦高男生从远处那块篮球场走过来,他显然是看见杨八五在这边。
他走近他们,男生朝英粟儿看了又看,转眼看着杨八五:“跟我们家英粟儿聊着呢?”
英粟儿一听“我们家英粟儿”,愣了一下,不由得瞟了一眼男生,瘦高清秀白净,眼睛和嘴角都含着笑。高中班的。
都什么人啊。
英粟儿突然想起昨天上午,在初三三班门口,那个叫凌维的说“来找我?”
怎么回事,难道自己不仅有招黑体质,还是招渣体质。
英粟儿覆下眸睫,冷着脸。
瘦高清秀男生见英粟儿不好接近的样子,不再招惹她。
他对着杨八五抬手竖起食指中指,在唇边做了个抽烟的动作。
两个男生便一起转身朝教学楼后面走去。
下课铃声响起来,体育老师守在球场边的几个框旁,看着同学们将篮球,排球,跳绳归置到几个框里。
树下的女生们纷纷走出树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英粟儿从双杠上跳下来,轻轻活动着那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眼睛看着那些逐渐远去的女生身影。
她想等她们走得差不多了再走。
望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英粟儿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孤独感。
她们勾肩搭背,挽着手臂,亲昵地说说笑笑。
英粟儿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一般。
她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无奈而苦涩的淡笑。
忽然,一块石片旋转着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擦着她的脚踝飞过去。
石片擦上的那一霎并没觉得痛,只是被吓到了一跳。英粟儿当即就蹲了下去。
可是,不一会,就见脚踝处有血渗透出来,并往下流,英粟儿平时就不能看见伤疤或血液这些东西。
她立马慌乱并害怕起来。她蹲在双杠下,双臂抱膝,头埋在臂弯,捂着眼睛开始抽泣。
杨八五和高中男生抽完烟从教学楼背后走出来,远远看见英粟儿还蹲在双杠下。
刚好上课铃响起。
两个男生止步站着观望了一会儿,高中男生:“好像在哭,怎么回事?”
杨八五:“走,过去看看。”
他们走近她,一眼看到女生脚旁一大滩血,洇进泥地里,一滩暗红色血迹。
女生在呜呜呜哭泣。
“喂,英粟儿,怎么啦?”杨八五俯下身,扯了扯女生臂膀袖口。
英粟儿扭动肩膀摆开杨八五的手:“呜呜呜——”
“快送医务室。”高中男生说。
杨八五:“英粟儿,起来,站起来,我们送你去医务室。”
女生只顾一味抽泣,头也不抬。
“流很多血了,再不处理……小心截肢。”杨八五吓唬女生。
英粟儿一听很多血,又听“截肢”二字,吓坏了,抬头可怜巴巴看着两个男生。
两个男生看着哭得满脸梨花带雨的女生,面面相觑。
“背到医务室呀。看我作什么?”高中男生说。
杨八五半蹲着:“那你扶她起来。”
高中男生从后面将英粟儿扶起。弄到杨八五背脊上。
两个男生将英粟儿送到医务室。
清洗伤口,消毒……英粟儿瑟瑟发抖,一直扭着头别开脸不敢看。
校医对两个男孩说:“我先处理包扎了一下,伤口有点大,送医院缝针吧。”
英粟儿一听“缝针”又呜呜呜哭开了。
学校离城有一段距离,平时放学走路也要二十多分钟才能到城边。
而且这条路是一条乡间土路, 不通汽车。
每天上下学路上,老师学生,人紧挨着人,无法骑车,自行车都不行。
曾经有个学生尝试骑自行车到校上课,结果放学后一直推着自行车慢慢跟着人群走。
当下,找辆自行车都不可能。
情急之下,最后还是杨八五和叫安安的高中男生,两人换着,将英粟儿背到城边,再打车去了医院。
英粟儿:“去第一人民医院,找到我妈。”
两个男生将英粟儿送到第一人民医院,将她放在门诊大厅的椅子上。
“现在怎么办?”杨八五擦着脸上的汗水问。
“去找我妈来。”英粟儿对着两男生仰起脸说。
杨八五:“你妈在哪里?我快去快回。”
“四楼,妇产科。”
“我靠。”杨八五一拍额头。“我去妇产科?”
安安笑得肩膀直抽抽。
杨八五将目光转向他:“你去。”
“你特么,我像是去妇产科的?”
“你比我们大,应该十八了吧,像。”
“嗷~~我十八岁还没到呢,未成年就往妇产科跑,估计回家腿被打断。”
这时,走过一个白大褂阿姨:“咦,这不是英粟儿吗?你怎么在这?”
问话间,眼梢狐疑地飘向两个男孩。
英粟儿一见熟人,眼圈就红了:“阿姨,我脚受伤了,我要找我妈。”
阿姨低头看见英粟儿脚踝包着白色绷带,还有鲜血渗透出来。她蹲下来轻轻捧起英粟儿的脚查看:“受伤了找你爸爸呀。”
“不嘛,我要找我妈妈。”
阿姨站起身奇怪地看看英粟儿:“好吧,我去帮你叫你妈妈来。”
白大褂阿姨临走时,又下意识看了看两个男生,心里嘀咕:
老英家乖女儿怎么和这俩小子混一块儿了?看着两小子不像三好学生,更不可能是活雷锋。没准是他们惹的祸。
“是哦,英粟儿,听说你爸爸是外科医生,怎么不找你爸爸?”杨八五问。
英粟儿看看身边站着的两个男生,迟疑几秒:“我爸爸不准我和男生说话。”
“那我们是不是快溜?”安安看着杨八五说。
杨八五犹豫,目光落在英粟儿脸上。
“还是等我妈来,刚才那个阿姨看到你们了。如果你们跑了,她们会以为是你俩打的我。”
洋子急匆匆赶了来。
英粟儿一见妈妈洋子,更是呜呜咽咽哭起来。
两个男生忙着先后叫:“阿姨。”
洋子:“怎么回事?”
两个男生相互看看,一脸迷茫,杨八五说:“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是发现了她受伤,送她到学校医务室,然后,又送她来医院。”
英粟儿呜呜咽咽说:“我站在那,一块石片飞过来杀的。”
洋子向两个男生道谢,急急忙忙带英粟儿去了外科。
那一锋利石片飞杀过来,英粟儿的脚踝缝了三针。
两个男生从医院出来。
安安:“这个女生弱爆了,凌维会看上她?神经搭错了。”
杨八五:“我也这么想。三拳打不出一个响屁,跟没有笑神经似的。完全就是千年冰窖里捞出来的。”
“凌维要什么样的女生还不简单,只要他想要,谁还不连滚带爬,投怀送抱。”
“你特么三句话不离本行,不愧是二中第一花花公子。你以为凌维像你,有点姿色的女生几乎都被你祸害一遍。”
“凌维要像我就好了,不至于对这种青菜淡萝卜的女生都上心。”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这款?”
“也是啊,要不今晚去跟他说英粟儿受伤的事,看他什么反应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