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身着无菌服,戴着口罩和手套。
她那双湛黑眼睛注视着他,沉静,清冷。
吐出的字如寒潮将袭、暴雪初临,冻得人瑟瑟发抖。
“打不了,先忍着。”
傅思明本就浑身发冷,趴在手术床上颤抖不已,低烧让他脑子反应比平时迟缓。
怕疼让他心率骤增。
现在一看到冰冷的医疗器械就开始紧张。
人在重伤的时候,心理会变得脆弱,情绪会不稳定。
“枝枝,我不想做手术了。我可以慢慢恢复。”
慢慢养着,熬过去就好了,他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沈枝凝眉,都这样了还想放任不管慢慢好?
看来脑子已经思绪不清开始胡言乱语了。
“由不得你。”
什么?
傅思明抬起下巴,下一刻剧痛从后腰部位传达到脑神经,他攥紧身下的枕头,咬牙切齿。
沈枝动作不慢,傅思明要受的罪还有很多。
剧烈的疼痛让他喘不过气,逃离想法疯狂滋长。
身躯和手术台无限接近,头无力的埋进枕头里,汗水和泪水大滴掉落。
“枝枝,我受不了……”
很疼。
“别抖。”
沈枝如珍珠落进瓷盘的声音传来。
她脱下一只手套,走到傅思明脑袋前,把一块折叠好的干净的抹布递到他嘴边。
“痛就咬着这个。”
她刚刚已经施针减轻他的痛苦了,如果还痛那只能忍着。
傅思明顺势张嘴叼住。
为了防止咬到舌头,有这玩意总比没有强……
然后,隐忍的“嗯”“唔”声响了二十分钟。
傅思明脱力昏倒在床上,大汗淋漓的被推出来。
豹帮。
“医院传来消息,傅思明伤口感染,又进了手术室,情况不太乐观。”
“消息准确吗?”
“警方那边传来的,是傅思明身边的人说的。”
胖哥沉吟片刻,一脸上阴云密布。
“那就等等看,看他能不能过得了今晚。”
豹子头死了,他是既得利益者,他没那么想要傅思明的命,只不过得给帮中众人一个交代。
真正要他命的是吴爷。
吴爷以码头为诱,提出杀了傅思明,均分码头的条件。
鲸帮。
“杀了傅思明才能分得一个码头,这里边油水很大,鲸帮已经不比当年……”
他们必须主动出击,在此次行动中表现积极一点,获得吴爷青睐,为后面的事情打好基础。
青龙帮老大龙三手里玩着一个铁球,三帮中他们对耗帮的情况知之甚少。
那天他没上去,不知道青龙帮和豹帮那群废物是怎么连一个人都杀不了的?
此事一拖再拖,消磨他的耐心。
虎皮铺设的坐椅上,男人一只脚屈膝踩在椅子边缘,一只脚放在地上,眼中晦暗不明。
小弟来问:“老大,我们要出手吗?”
他嘴唇轻启:“不用。”
他相信运,一件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利,必然有它的道理。
“这次码头之争,我们退出。”
小弟不理解,这个时候退出?
吴爷能饶得了咱们?
再说您把人伤成那样,是说退就能退的吗?
青龙帮头目向来说一不二,很多决定在底下人看来莫名其妙,但事实证明,他的决定往往都是对的。
沈枝从手术室出来,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疲惫感如浪潮般袭来,似要把她淹没。
算算时间,是她的小日子到了。
“你们先看着他几分钟,我去一趟卫生间。”
阿强和郑浪忙应下。
她回来后,郑浪打开饭盒,递到她面前:“沈姐,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昨晚到现在,你都没怎么吃东西。”
沈枝看着眼前的糖醋·黑炭·排骨,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你做的?”
虽说外面买饭可能不安全,但这也……
郑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我做的,明哥的也有,是清淡的排骨汤和粥。”
腹部依然不适,看着油腻的排骨,沈枝把饭盒推过去:“我没胃口,吃不下。”
她拍拍他的肩膀,眼神仿佛在说:
答应我,以后别轻易下厨。
郑浪有几分失落,拿着饭和阿强一起吃。
阿强边吃边赞:“还不错!味很正。”
两个小时后。
钟家的特效药到了。
傅思明没睡一会儿就被疼醒,发现自己又被送进手术室。
这一次,来的人全副武装,拎着保温箱,穿着白色的防护服,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
一共7个人。
沈枝跟过去,却被拒之门外。
“小姐,我们需要保密,你不能跟进来。”
“你可以在外面守着,如果病人需要急救,我们再叫你。”
沈枝驻足门外,担忧的望着飞快合上的门。
一个人拿着一份纸质文件和笔递过来。
“免责协议谁签一下?”
沈枝举手示意。
负责人员言简意赅的跟她交代注意事项和可能出现的结果:
“药物有一个副作用,会很痛!如果挺不过去,或者出现排异反应,会有生命危险……”
沈枝拿到笔迟疑了两秒,麻利的在文件空白处签上自己的名字。
这些她都有了解过,所以不算意外。
傅思明脑袋里浑浑噩噩的,感觉自己刚从鬼门关出来,又被一群人推上断头台。
他的手和脚被这群人用特制的镣铐锁住,脑袋上也套上一个透明的特制玻璃头盔。
傅思明一下就清醒过来。
“是沈枝让你们来的吗?”
他刚刚好像在门口看到沈枝沈枝了。
“这特效药来之不易,获得它的人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希望你待会儿挺住,拼尽全力活下来。”
负责人是个魁梧的男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另一个个头矮一点倒是笑眯眯的答了他的问题:“是沈小姐委托我们来的。”
安抚病患情绪也很重要。
他拿起傅思明的大拇指按在一份文件上,微笑又官方的解释:“这是保密协议,留着你以后再看。”
当然如果没挺过来,那就没有以后了。
得知是沈枝的安排,傅思明放下心来。
沈枝又救了他,他内心感激!
发誓要一辈子给她做牛、做马,做马好……
可是很快,他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你们干什么……唔……”
“……”
……
手术室里不断传出如同野兽力竭的嘶吼和铁链器械碰撞发出的声音。
沈枝静静的站在门外,一步不曾挪,眼神放空。
一滴热汗顺着她的额头流下,粘连着几根头发,虚脱般的无力感传遍全身。
腹部阵阵绞痛更加剧烈,心如擂鼓,身体表面发热,内脏却一片冰凉。
傅思明很怕疼,这一次比那天夜里更加声嘶力竭。
里面仪器碰撞声音剧烈,仿佛误入了猛兽屠杀现场。
有孤注一掷奋不顾身的反抗,有拼尽全力无法改变命运绝望。
“铃铃铃铃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