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之内,秦柔嘉的眸光轻轻落在对面那位正闭目养神的少年将军身上,心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她原以为,这位自京都远道而来的侯爷,理应是那种养尊处优、不识人间疾苦之人。
然而,谁能想到,在救助安岚郡饱受痘疮之苦的百姓一事上,他不仅亲力亲为,更是不遗余力的将自己所知悉数教授给众人。
而对于感染痘疮的百姓,亦未有丝毫的嫌恶与疏离,那份从容与担当,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似是察觉有目光望向自己,宁修言剑眉轻挑,缓缓睁开假寐的双眼。
“秦郎中这般看着本侯做甚?”
不期而遇的四目交汇,让秦柔嘉心中那本就心虚的窥探,瞬间泛起层层涟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轻声道:“小女子斗胆,不过是想向侯爷请教一二,您究竟是如何洞悉那痘疮之症的解救之法?”
“呃……”
这一突如其来的询问,让宁修言面上掠过一抹尴尬之色,言辞间略显迟疑。
然而,他很快便恢复了从容,笑意盎然地抬手一指头顶的车篷,戏谑道:“倘若本侯要说我是天上的神仙降世,秦郎中信吗?”
秦柔嘉闻言,不由一怔,旋即以袖掩唇,浅笑盈盈。
“侯爷真是会说笑,倘若真是天上仙人,又怎会流落凡尘?”
宁修言幽幽一叹:“这事儿吧,真就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了!并非是本侯想来这人间,而是被贬下凡!”
虽明知宁修言是在信口胡诌,但秦柔嘉还是眨巴着杏眼故作不知的,顺着他的话狡黠一笑。
“那小女子斗胆一问,不知这位仙人是因何事而被贬下凡?”
“哎,当年本侯还在天上当神仙那会儿,无意间来到了天池旁,忽然听见不远处有水花溅响之声,当下就循着声音找去,你猜本侯发现了什么?”
见宁修言突然停顿,还煞有其事地压低着嗓音问询自己。
秦柔嘉下意识凑近了些小声开口:“发现了什么?”
“本侯竟瞧见有一仙子身着薄裙在天池内嬉水!”
秦柔嘉脸颊一红,轻啐一口:“侯爷说话怎的这般轻挑?”
谁知宁修言却是一本正经的看着她,眼神清澈,不含一丝其他杂欲。
这让秦柔嘉一时间分不清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不消片刻,秦柔嘉便再度追问:“然后呢?”
宁修言又是一叹,脸色懊悔道:“怪本侯,一时没忍住,这才酿下大错,被贬下凡!”
闻听此言,秦柔嘉忽的娇躯微微一颤,似是有些不可置信道:“莫非侯……侯爷轻……轻薄了那仙子!”
“比这还严重!”
“啊?”
秦柔嘉捂嘴惊呼,望着一副悔不当初的宁修言怔怔出神!
“难不成……难不成侯爷将她……将她给……给……强行……强行玷污了?”
说到这里,秦柔嘉的脸色绯红,最后的声音更是微不可闻!
“哎,都怪本侯年少冲动,当时就上去就给了那仙子一巴掌,问她为何不看一旁的告示!”
“告……告示?”
宁修言的话顿时令秦柔嘉顿时傻眼了,这与告示何干?
“是啊,本侯在旁边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野外嬉水,风险难料!”
反应过来自己被戏耍的秦柔嘉,嗔怒地抬头,恰巧迎上宁修言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气得杏眼圆睁作势就要去打他。
正当此刻,马车骤然一顿,猛地停住了前行的脚步。
恰是这突兀的一停,秦柔嘉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一头栽进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瞬间,少女的芳心宛如春日里初绽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颤抖。
而宁修言却是脸色微微一变,对着前面驾车的莫昶业皱眉问道:“怎么了?”
“侯爷,前方……前方……”
听到莫昶业颤抖的语气,马车内的宁修言纳闷不已。
虽说在安岚郡之后,自己与郭子瑜便分兵而行。
但郭子瑜担心自己的安危,故而还是将绝大部分的兵力留给了自己,他只带了一千龙骧军与几名太医院之人就出发了!
怎么说自己好歹也有近四千人,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拦自己的路?
他轻拍了拍秦柔嘉柔嫩如绸的背脊,撩开门帘一角,却猛然间如遭雷击,指甲不由自主地深陷掌心,胸口气血翻涌,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沉重。
秦柔嘉察觉到异样,本能地正要向前探视,却被宁修言温柔地拦在了马车之内。
“别看!”
秦柔嘉闻言轻轻缩回了身子,乖巧的宛如一只温顺的小猫,0安静待在车厢内。
此刻,宁修言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周遭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般,带着一股不言而喻的沉重与压抑。
“这是哪里?”
王琉缘凑上前低声道:“侯爷,这里应当是新平郡的地界!”
眼前,尸体横七竖八地堆砌成了一座触目惊心的小山,而周遭身上鼓着痘疮的百姓,眼神空洞无物,面容上刻满了麻木与绝望。
他虽早已预料到痘疮之祸会将荆州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也深知古人在这等天灾面前的无力与彷徨。
然而,人心之恶,竟至于斯!
他未曾设想竟有人会将尚存一丝生气的百姓无情地逐出城外,任其自生自灭。
这还仅仅是他们踏上的第二个郡城,便已揭露了痘疮之祸的冰山一角,难以想象继续深入,还将目睹怎样的人间悲剧。
“传本侯的命令,所有人就地安营扎寨,士卒架锅起火烧水,太医院所属全力救治新平郡的百姓!莫昶业,带人将死去百姓的尸体就地焚烧!”
“喏”
顿了顿,宁修言再度开口:“余下之人将帐篷搭好,先收拢还活着的百姓!陈巍廷点一千龙骧军,随本侯去新平郡!”
“喏!”
望着不远处的城池,宁修言第一次在心里泛起了无边的杀意……
“大人,不好了,城外来了千余人兵马,自称是女帝派来荆州治理怪病的!”
郡衙之内,一位大腹便便的官员正惬意地左拥右抱,享受着美女递来的珍馐美味,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此时,一名侍从匆匆闯入,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大人,大事不好!城外突然出现了一支千余人的兵马,他们自称是女帝派来荆州治理怪病的官员!”
“嗯,朝廷的人?”
官员闻言,眉头微皱,轻轻推开身旁的女子,缓缓起身,整理着被弄乱的衣襟。
“随本官前去迎接!”
来到郡衙门外,官员一眼便看到了那位面容冷峻、毫无表情的将领。
官员心中不禁一紧,赶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声音中带着一丝谄媚。
“下官新平郡郡守杜仁礼,见过将军大人。”
自踏入新平郡的那一刻起,宁修言就在打量周遭的环境。
倘若不是城外那座由无数尸体堆砌而成的小山赫然在目,或许宁修言会毫不吝啬对他的治理竖起大拇指。
毕竟,新平郡的百姓虽面容间难掩惶恐与惊惧之色,但终究还活着!
就在杜仁礼心中还在暗暗思索如此年轻之人是谁时,一道冰冷的声音恰逢其时地钻入其耳中。
“杜仁礼,你可知罪?”
此言一出,杜仁礼心头猛地一颤,犹如惊弓之鸟,连忙抬眼望去,语气中带着几分慌乱与辩解:“将军明鉴,下官不知所犯何事,还请将军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