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女的迷蒙中,面前自称阿娘的人喂她吃下了半碗粥。
一勺又一勺,细细的吹凉后,喂到自己的嘴边。
另一旁自称阿爹的人,在她每吃一口后,脸上都会欣慰加一分。
她才知道,原来,真的有父母会因为孩子吃下一勺粥而感到欣慰和开心。
“夫人,老爷,小姐的记忆有些不清楚了。”春和在一旁道。
面前的夫妇此刻突然又染上了担心,他们早就觉得今天的阿月有些呆呆的,却自以为是阿月刚刚醒,整个人有些懵,却完全没有想到,是记忆有问题。
那妇人急急问道:“阿月!你还记得爹爹和娘亲吗?”
岚月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陌生的表情,呆呆的点了点头,又轻轻的摇了摇头。
“没关系阿月,你别怕,爹爹和娘亲都会在这里陪你。没有了记忆也没有关系。”那妇人安抚道,眼中又带上了些泪意。
那与自己情绪极其不稳定又喜欢喝酒赌钱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此刻也无比的温和:“是啊,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阿爹在呢。”
阿月哽咽:“没事..我可能,明天就好了...”
“阿月...那我们晚上也在这里陪你。”夫人握着她的手道。
阿月微怔,陪着自己...什么叫自己说了“没事”,他们也依然会在这里陪着自己...
夫妇两个相视一笑,便在阿月的床边坐下,一下又一下的讲着阿月小时候的故事。
每讲一件,阿月的记忆便恢复一些,就是有些奇怪,这些记忆本不属于自己,如今却像自己亲身经历一样。
面前的母亲,从怀着孩子时的期待,说到她开始走路说话时的欣喜,到调皮捣蛋时候的气恼,到偶尔贴心时的感动,还有学习时的犯困模样。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珍宝一般。
而面前的父亲也一件件的补充着,说起她夏天玩水,冬天堆雪人,还有游清陵险些走丢的事情。
一桩桩一件件,清清楚楚。
一旁的春和景明,也不断的补充着。
直到阿月一点点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进入了自己的梦乡,至此,十多年的记忆几乎全部都在脑海中了。
春和见状小声道:“小姐已经睡着了,老爷和夫人也早些去休息吧。老太爷明日回来,老爷和夫人还需要早些起呢。”
景明也点了点头:“老爷夫人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小姐的。”
“若是阿月醒了,有什么异样,或是做噩梦了,你们要立即来报给我们。”夫人叮嘱道。
春和景明一同一礼,道:“是。”
而阿月此刻并未做梦,她的身体里,依旧有些什么东西在融合。
第二日一早,阿月慢慢的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昨晚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而觉察到动静的景明连忙问道:“小姐可是醒了?”
阿月这才意识到,原来,都不是梦啊...
如今的她已经清醒,按照自己的记忆,自己如今依旧是在大炎朝。
自己是王太傅的嫡孙女,王栩月——曾经三公主给还是小猫的自己讲过的一个故事中的主角。
景明听着床榻上似乎又没有了动静,对着着急进来的春和摆了摆手。
床榻上的阿月想起来了昨天醒前,脑海中的那个声音。
阿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说:【我是她,她是我...】
她说:【不甘尽散,执念尽去,回归本源,化作风动,引我,归来。】
那老道说原本的王家小姐,只有一魂两魄...
他说,其余的灵魂在异乡...
他说,这个一魂两魄活不过十三岁……
他说,纯粹的本源灵魂才能将主体唤回…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阿月的心中形成,只是这也,太荒谬了...
太,荒谬了……
少女睁眼看着窗幔,脑子疯狂的猜想着,在心中微道:“
如果说,这世界真有轮回或者平行时空,
如果说,我在某一次轮回中,魂散魄乱化作两份...
如果说,我和她真的本就一体..
所以,我们才都叫王栩月,
所以如今她十三岁,而我刚好与她相差十三岁……
所以她多我一轮…
所以,我们的父母长的一样,或者说那就是我们的父母
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
所以,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她说,散去了不甘和执念,回归本源。
若本源就是那纯粹的无念无想的一魂两魄,
那散去的不甘和执念,到底是什么呢?”
阿月微微坐了起来,伸手将床幔拨开。
景明正在一旁低头绣着什么,听见声音,连忙抬头:“小姐你醒了?”
“景明,我想知道,我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奇怪的,突兀的事情,最好是和我落水有关的。”
景明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小姐,也连忙认真的回想了起来。
“有的,在您昏迷后,三公主自请和亲,震惊了京中贵女们,而后又在今年初一,原本失踪于雪崩中的三公主,却被传为了保护洛城百姓,一人身着嫁衣站于城墙,质问敌军,安抚百姓,最终轰轰烈烈的自刎于城墙之上。闻之心碎震惊。”
阿月记得这些,她记得那个刁蛮跋扈的公主,最后决绝又慷慨赴死的目光。
“那这和我落水昏迷也有关系吗?”阿月认真问道。
“有的,公主的真正死讯传回来的那天。我们府上来了一个人。是当朝兵部尚书的女儿,李宁宁。
她独自一人跪于府门前,声称是来道歉的。她当着百姓的面,将自己是如何用计将您推入冰湖之中的事情一一说了个清楚。夫人大怒,问她如今是来炫耀还是挑衅。
她说是来赎罪的,因为三公主自刎一事,她深觉自己做下的错事多么的荒唐又毫无意义,本是京中贵女,却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对另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下手,她觉得自己有罪且堕落。
公主一刀也割在了她的心上,她在悲痛震惊中清醒了过来。
她不愿苟且的活着,她愿意接受一切责罚,哪怕抵命。她说自己深知抵命也无法抵消自己的罪孽。便跪在了府门口,请天下唾骂,请太傅府随意处置。”
“后来呢。”阿月的心中有些复杂,只怕执念和不甘就在这里了。
春和补充道:“后来太傅府的人没有理她,只是深深的叹息,大家只想守着你,守着完好的你,打她骂她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她便自请入寺,为自己定下余生的惩罚,每日手写一百遍经文送到太傅府,为小姐祈福。
她说如果小姐不幸离世,那么也是她赔命的时候。”
“那昨日是她抄经祈祷的第几天?”阿月问道。
“从初一开始,到初七。是第七天。已经送来了七百遍的经文了。”春和指着一个角落。
已经整整齐齐放了七摞了。
“七天……原来是这样……”
她本以为本源上缠绕的不甘是自己就这样被推入冰湖。
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她的不甘和执着很早就有了,在真的认识到这个世界时就有了。
直到自己被推入冰湖时,尤甚。
她不甘心的是世间女子的愚昧,执着的是世间的病态……
所以一直等了那人赎罪了七天,看见了她的坚定,看见了她真的对自己所犯罪孽未曾躲避的坚定,才散去了这一股执念和不甘,抛弃了所有念头,回归了本源——毫无杂念的一魂两魄。
那时才知道自己只有一魂两魄,
而只有这个时候,纯粹的本源才能化作风动,引飘荡的另一部分自己前来……
所以,如果不是越雨琳以血惊醒了这股愚昧,那李宁宁就不会来赎罪,那这股执念便不会散去……
那么就根本不会有这么一股风,那么自己或许依然还在飘荡……
“所以,你真的做到了。公主殿下。”
“她也知道,我即是她,她即是我…”
“我即是,王栩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