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离开的选择（下）
听到这话沈煜顿时慌了，“这与他又何干？！”
“倘若您是因为于奕那件事而来寻我，他于奕即便对我心存不满，亦可向诸位仙师禀报，是去是留皆由他自己抉择。可这件事与孙南宥无关，您这么做，有去问过他的想法吗？”
“你显然还没有明白，”闻言，邵笙轻叹一口气，“先前孙南宥要被掌门赶出门派时，你为他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这也是我当初愿意将他托付于你的原因之一。可事到如今，我却认为，或许……这并非是一个好的决定。”
“他已经失去双亲了，不能再失去更多了。”所以，邵笙才会想到要让自己做这个恶人。
“仙师！”眼见邵笙要走，沈煜情急之下抓紧了她的衣袖，“我早已同掌门立下神契，我是绝不会背叛仙门的！更不会背叛朋友！求您……”
在沈煜的手刚刚抓住她的衣袖时，邵笙便一把将其甩开了，“无礼！”这一回，她是下了狠心的！
邵笙没有回头去看沈煜的反应，她也不愿意多看，仅是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就匆忙离开了此处。
她也不曾看见沈煜在她身后悄悄握紧了拳头。
邵笙素来是个言出必行之人。回到灵宫主殿同其他几位仙师开始会议这会儿，她就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向掌门开口了。
此时大殿内正商讨着接下来的应对措施——鹿括作为魔族竟然能够如此轻易地进入烨灵门派，整座盘龙山数百位修行者，其中还包括几位高阶仙师以及掌门，竟无一人察觉！
究竟是如今的仙门没落了，还是魔族渐渐成长了，又或是二者皆有？
“或许他们早就踏足过烨灵门派了，不过是我们从前都未曾发现罢了。”尘莳言道，眼睛有意无意地瞥向掌门明湫的位置。毕竟灵宫如此神圣，一直以来都是由掌门负责。
“的确，”容寻颔首，表示对尘莳所言的认同，“此事乃我等失察，切不可将此事宣扬出去，倘若连门派的仙师都无法抵御外敌，那弟子们又当信任谁？”
这边容寻话音刚落，另一边的相楠便忍俊不禁，“说得倒容易，可别忘了当初是谁发现自己爱徒失踪，几乎寻遍了整座盘龙山呢。而今弟子之间多有揣测，兴许他们早已洞悉。”
相楠一开口，容寻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阴沉，稍后，他整理了一番神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而后接话道：“相仙师不妨先管管自己的爱徒吧。尽做一些大逆不道之事。”
“哦？”听到这话相楠顿时也没了好脸色，“那师兄不妨说说，书谣到底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容寻本是不愿提及此事的，奈何相楠非要这么问，“对师祖不敬，甚至有威逼利诱之举……如此种种，莫非连这都算不得是大逆不道吗？”他嗓音微沉，一字一句道。
对方越是表现得认真，相楠就越是想笑，“书谣她可是为了师兄您的爱徒以及被困幻境的所有人而努力，为了救人而做出的无奈之举，也算得上是大逆不道吗？”
相楠主动迎上容寻的目光，毫不退缩。眼里甚至还存在些许笑意，这在容寻看来，是在嘲笑他辛苦忙前忙后这么多，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依师弟所见，那座幻境的寿命已经到了尽头，坍塌是迟早的事，”趁着容寻还没来得及反驳他的话，相楠又继续补充道，“为了一个已死之人而白白耗费这么多精力，师兄也该向前看看了。”话尾之处，相楠还带上了一声不易察觉的轻笑。
容寻被他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双眼死死瞪着相楠又半天吐不出来一个字。担心两人会打起来，连漾都已经有了拉劝的举动。
“你便是这样看待昔日对你不薄的师尊吗？！相楠！我从前以为你只不过是心性顽劣，没想到你竟如此冷血薄情！”容寻气得声音都在发颤。
被容寻这么指着鼻子骂，相楠亦是不甘示弱：“我冷血薄情？难道不是师兄你太优柔寡断了吗？！师尊他早就已经将门派托付于你了，是你一直固步自封、墨守陈规，才让烨灵门派如今落入外人手中！”
相楠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而相楠本人却是不屑一顾，他向来是这样，直言不讳。
掌门明湫尴尬得咳了两声，宣布道：“今日会议就到这里吧。”眼见情形如此，晏逍生怕牵连自己，一听到明湫开口，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告辞离开了。
尘莳深深地看了容寻一眼，又短暂瞥了相楠一瞬，也跟着晏逍的步伐出了门。连漾还在劝架，好不容易才将容寻带走。邵笙留在了最后，她还有事要向明湫禀报。
待人都已经走完，邵笙刚一开口“掌门”就被明湫打断：“邵仙师先回去吧，那魔族似乎是醒了，本尊且先去看看他的情况。”
明湫的决定不容邵笙拒绝，等邵笙反应过来想要说明，眨眼间就已然发觉自己正身处大门之外。而恰好主殿内呼啸大风扑面而来，两道大门随之关闭，果断得不近人情。
邵笙无奈，暂且只好离开。
直到孙南宥醒来这时，邵笙也都还没有将自己打算让孙南宥留下的这件事告之于明湫。因为又有旁的事拦住了她。
沈煜一行人在门派失踪的事很快被传了出去，由于此行仙门家族子弟占多，便来了不少几大家族的人。
其中就有沈悟的身影。这是沈煜在进入烨灵门派后，第一次与沈悟面对面交谈。当然这也非是他自愿的。
前一秒还在同邵笙争辩，下一秒沈煜又要不情不愿地面对许久未见的沈悟，换作是谁都不会有太多好脸色。
沈悟的长相就是很传统的正派当中反派的模样，与沈煜也仅仅只是有那么三分相似。都说丑的基因更强大，而沈煜却偏偏没能遗传到沈悟样貌上的缺陷，也实属是世间难得的一件奇事。
“躲了本君这么多年，终于舍得来见我了？”沈悟盯着沈煜那双与母亲极其相似的眼眸，发问道。
这哪里是舍得？分明就是被迫！
沈煜表情不耐地瞪着他，“家主大人来此，是有什么事？”
沈悟早知沈煜会是这般，冷哼一声，又道：“本君不远万里赶来，你就是这样的态度？”说着，就要往垂云殿内部走去。
晏逍尚未归来，剑灵道的弟子们又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看见漓河沈氏的家主，皆被沈悟这二十余护卫随行的阵仗吓到了，纷纷躲在远处观望，不敢上前一步。
也是因此，才有弟子急急忙忙地把沈煜找来应付。
眼见沈悟正朝着垂云殿的方向去，沈煜便以为他有事要找晏逍，便解释说：“师尊仍于灵宫未归，若家主大人有要紧事欲寻师尊，且先稍候片刻。”
“谁告诉你本君是找你师尊来了？”沈悟丝毫不顾及垂云殿还有其他弟子正在修炼，大摇大摆地进了门，将他们正运转的阵法给打断了。
见状沈煜顿觉头疼，目送几个被打断修炼的弟子离开后，沈煜便对沈悟道：“家主大人若非来见师尊，还有什么人值得您亲自出马？”
沈悟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自然来见见你师尊的得意门生。”
沈煜：“……”
毕竟沈悟作为漓河沈氏的家主，对于烨灵门派而言是个大人物。如今师尊又不在，理应由剑灵道的大师兄承担起招待客人的职责。
可大师兄在闭关，二师姐不在山上，三师姐和四师兄相互推卸，五师兄拖拖拉拉，招待沈家家主这件事路章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会落在他这个第六弟子身上。
路章远远就见到门口站着二十多个起码修为是九阶的修行者，且个个身材威猛、高大健硕，一个个表情严肃得好似要吃了人一般，吓得他差点摔了一跤。
好不容易壮着胆子从二十余个沈家护卫眼皮子底下溜进门，路章刚打算开口，就对上沈煜诧异的视线。沈悟这时候也将目光投来，眼里带着探究与疑惑。
路章这才明白自己这是被整蛊了，赶忙解释说自己是沈煜的师兄，来接待沈悟这位贵客的，既然沈煜在此，他也就不必再待在这儿了。说完便又与沈煜对视几眼，在得到沈煜的示意后，路章如释重负，逃似的溜了。
“听闻你仅用一年便突破十阶，还战胜了长禹少主。”这个小插曲过后，沈悟接着道。
沈煜知道沈悟想听什么，但他偏偏不让他如愿，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无论沈悟是问起他近来的修行还是在下山之行的经历，沈煜也都一一敷衍了事。
“呼——”沈悟也知沈煜的不情愿，眼见沈煜一直不肯多说，于是，他便问了另一个与无关修行的问题：“本君听闻，你在这山上收了一个弟子，他的来历似乎还不小……是这样吗？”
“……”沈煜闻言一顿，微微张了张嘴却半天没说一个字。他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竟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回答。
“罢了，”见沈煜沉默良久，沈悟亦失了耐心，“你既不言语，那便由本君代你作答——你为了一个已然被逐出师门的男子，竟去向你师尊求情，然在你师尊处求情无果后，你又转而寻了掌门。”
“而后，你且将那男子收为弟子，教他剑法，又让其跟随你一起下山，同吃同住，此等可有虚言？”
“……不错，”沈煜停顿片刻后，一咬牙承认了此事，“确有此事。”他主动迎上沈悟的目光，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倘若邵笙不同意他与孙南宥交往是因为担心孙南宥会受伤，那他沈悟，一个从未真正关心过自己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插手他的事！
沈悟冷笑一声，“沈瑾轩，你倒是个仗义的……”
沈煜本就心烦，如今还被沈悟称呼他“瑾轩”这个字，要知道，在外面他从未使用过这个字，更不屑于要用沈悟给他取的字。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眉头紧紧锁着，两道太阳穴也隐隐作痛。
“不要这么叫我。”沈煜不禁打断沈悟的话。
沈悟闻言诧异抬头，丝毫不把沈煜方才的那句话当回事，他继续说道：“沈瑾轩，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漓河沈氏的公子，怎能与一个被逐出师门的人纠缠不清？”
沈煜长眉紧皱，眼中满是倔强，他深吸一口气，回道：“我今日唤您一声家主，绝非意味着我便将自己视作沈家人了！若有可能，我宁可自己不姓沈！”
这番话无疑是触及了沈悟的逆鳞，气得他拍案而起，“你这是执迷不悟！若你继续如此，休怪本君不念父子之情！”沈煜毫不退缩，“您从未尽过为人父的责任，又何来父子之情？南宥之事，我绝不妥协！”
沈悟简直要被沈煜气笑了，“你光为他如此，那你可知他的想法？今日随我一同前来的，不仅只有四大家族的人，还有一位，是蜀山孙氏的家主……”
听到“蜀山孙氏”四个字，沈煜顿觉心中不安，“他来做什么？”抱着侥幸的心理，沈煜还是没忍住问道。
“做什么？”沈悟不紧不慢地重复一遍沈煜的话，“自然是要将孙家偷跑的小公子带回去。毕竟——那可是孙家与傅家联姻得来的孩子啊。”沈悟且这么说着，笑容在他脸上，显得是那么狰狞。
沈悟所言不假，不仅是孙晟，傅应德也来了，美其名曰听闻两家联姻的孩子在烨灵门派受到了惊吓，专程上山来探望呢。
可在最开始，孙晟是没有想过要将孙南宥带回孙家的，毕竟对于孙晟而言，有他没他都一样，何必还要再往家里带一个没什么用的增加负担呢。
孙晟此番前来，只不过是跟随傅应德一同，为了来打听有关魔族的消息的。孙南宥也不过是两人上山的一个借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