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元年，五月
张山风经过一番舟车劳顿之后，抵达辽东。
刚到地方，就直接将尹直和汪直丢进女真部落，弄得两人生死不知，然后给朝廷上奏报，编都懒得编借口了，就报了个失踪。
满朝文武脸色难看，甚至是愤怒。
汪直就算了，一个内廷太监，死了就死了。
尹直可是内阁大学士，说弄死就弄死了！
这是谋害朝廷命官！
不过，大家都知道，那个杀胚在报复。
只要他不回来，也不是不能忍，就只能苦一苦汪监军和尹阁老了！
这也算是一种被动的利益互换，心照不宣的交易了。
张山风并没有着急对女真用兵，而是不务正业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甚至，连朵颜三卫的使者求见，他都没理会。
他只是派出几百人，然后隔三岔五的，自顾自的带着一大票人翻山越岭，像是找什么。
……
是夜，辽东都司。
忙碌半个月的张山风，终于眉开眼笑，回到府中。
秋灵连忙打水，为张山风泡脚。
云衣大着肚子，终于老实了。
疯丫头呆在京城养胎，没法来辽东，这让张山风有点不习惯。
主要是吃的不习惯！
牟双娇弱，根本受不了舟车劳顿，也无法跟随。
所以，这一次辽东之行，只有秋灵在身旁，负责起居饮食，以及文书记录。
秋灵厨艺不错，野菜都能炒出花儿来。
可惜，这地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好的食材。
张山风已经好久没闻到肉味了，他现在太想念云衣了。
主要是想念，云衣总能找到各种野味的本事。
挑破张山风脚上的血泡，秋灵心疼了半天：“二老爷干嘛整天东跑西跑？
这一双脚都长满了老茧，是找什么东西吗？
有什么物件儿，可以让属下人去找，没必要亲自去啊！”
张山风一扫刚刚晚饭的兴致缺缺，哈哈大笑。
他非常开心的说道：“无妨！
已经找到了，这次找到的是真的铁矿！
我这次带来了上千冶铁匠人，准备在这里开设大型炼铁厂。
未来，张府又多一条发财之路！”
虽然，秋灵知道炼铁作坊，但是有些担忧：“炼铁是朝廷……”
张山风根本不在乎：“陛下会同意的！”
寿哥当然会同意！
这帮冶铁匠人，就是朱佑樘私下培训了好久的！
以后，朱佑樘每年要白拿炼铁厂三成的红利！
他是大股东，能不同意吗？
说完也不理会秋灵的担忧，一把就将准备倒水的秋灵摁住。
两位顶头上司不在身边！
养成了这么久，该摘果子了！
……
炼铁，并不顺利。
如果只是以前的老式作坊，那么这会儿应该已经开始运作了。
但是，朱佑樘亲自设计图纸，扩大了炼铁核心，将熔炉扩大了两三倍。
理论上，可以大大提高铁矿的提炼速度。
但，那只是理论！
理论和现实，有很大差距！
熔炉温度，一直是大问题。
生铁无法融化！
张山风是不懂这玩意儿的，一脸愁容。
朱佑樘远在京城，也不可能亲自来辽东检查原因。
而且！
朱佑樘也是个理论帝！
他也就看了一遍《大明狗腿子》，加上曾经视察过后世的钢铁厂，嘴皮子说说而已。
典型的会说不会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根本没有实践能力。
此时，一群人中，领头的工部右侍郎曾鉴，指出问题的根源：“熔炉扩大，原本的拉箱鼓风不行，需要其他方式，给熔炉内导气！”
有门儿！
张山风眼神一亮：“这事儿交给你了！
事成之后，每年给你红利提成，为期十年！”
你行？
你上啊！
曾鉴一听，老脸上乐开了花。
炼铁厂的红利有多少，他不知道，但是炼铁作坊的红利，可是以万两来计算！
那么，比之炼铁作坊产量高出数倍！
而且，还会陆续开分厂的炼铁厂，会有怎样恐怖的收入呢？
曾鉴顿时来了精神。
想想都有点小激动！
接下来，曾鉴是日以继夜，充分发挥了不怕艰苦的奋斗精神。
……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仅仅半个月，曾鉴带着一帮老工匠，就解决了熔炉通风问题。
改为熔炉上方进气，已经是后世的炼钢熔炉的雏形了！
炼铁厂开起来了，后续就是人手问题。
这也是大问题！
工匠，毕竟是技术人才，干体力活，还真不得劲儿，没几天就要死要活的。
曾鉴更是揉着酸痛的胳膊，投诉到张山风那里去了：“老夫好歹还是工部右侍郎！
你让老夫干挑夫走卒的活计，老夫定要给陛下上书，参你一本！”
张山风给曾鉴倒了一杯茶，安抚道：“曾侍郎，忍一忍！
给本官几天！
额……
最多三五天时间，保证给你找来干活儿的人！”
曾鉴这才冷哼的离开。
张山风抓着头发：上哪儿去找人呢？
辽东都司在土木堡之后，府县都罢黜，只留下卫所。
也就是说：他选的这片地方，没有老百姓，只剩下当兵的，以及当兵的家属了！
找不到苦力！
……
没办法了！
张山风走进辽东都司，面见辽东总兵缑谦。
这片地方，这位大佬说了算！
虽说大疯哥明面上是整个辽东地区，最高的领导。
但是！
强龙不压地头蛇。
就跟万海进了骷髅师一样，最高领导不一定就能领导得了手下！
这里是缑谦的地盘！
真把自己当领导，可能下场就跟万海一样，死的不明不白。
辽东可是重兵密布，明面上有三十多万正规军！
光是火炮，不下千门！
就算有吃空饷的成分，士兵实际上没那么多。
对方只用火炮，就能炸平他手下的三千骷髅师。
所以，张山风还是很低调的拜访，而不是召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
缑谦还算很客气，毕竟骷髅师名声在外，被吹得神乎其神，他也很忌惮。
一见面，一阵商业互吹。
官场就是这样，要应酬，要结交。
双方有忌惮，才有客气。
于是，缑谦就设宴款待。
接下来就是觥筹交盏，考验酒力的时候到了！
……
酒过三巡，菜入五味。
张山风道出此行的目的：“我此来，有一事劳烦，还望缑总兵应允。”
缑谦有些诧异，却是不敢乱答应：“请明示！”
张山风顶着钦差的名头，统领辽东一切军政要务，是辽东名义上的老大。
而且，他的麾下，一千能敌八万！
这么低声下气的，搁这儿求人，那么……事情绝对不小！
缑谦就怕对方给他挖坑，把他给埋了，不敢答应得太爽快。
张山风倒也不客气：“我需要军户，帮忙干活！”
缑谦一愣：“军户？”
他没反应过来，也不想反应过来。
军户是军队的根本，前线打仗减员，非战斗的年龄老化减员，以及逃兵减员，靠啥补充兵员呢？
不就是军户吗？
可以说，军户比之正规军，更加重要！
岂能说给就给？
张山风也看出缑谦的不乐意：“三百户，一门快炮！”
缑谦根本没思索：“我给您送三万军户过去！”
给好处？
不早说！
军户管够！
缑谦在也曾经在张府定制过快炮，很好用。
不过！
那玩意限制出售，一两万两银子一门，一支军队最多只卖购买两门，还要排队！
一般人还不卖，要当时的太子殿下，现在的陛下点头才行。
这时候主动送上门，那还不往死里宰？
张山风脸色一僵：“缑总兵，那个……
我自己都没一百门快炮……”
缑谦有些尴尬的咳嗽：“咳！咳！
不急，不急滴！
分期交付，一年十门，二十门的，末将可以等的！
末将相信您，这点信用还是有的！”
张山风其实不想答应。
三万军户，那是一二十万人，就等于一二十万张嘴，都是要吃喝拉撒的活人，拿什么养活呢？
所以，张山风面露苦色：“不瞒缑总兵，不给点军田，我养不活这么多人啊！”
要人只是一方面，这才是他的目的！
他在套路缑谦！
辽东黑土地，全世界三大黑土地区域之一！
后世的东三省，占据全国三分之一的粮食产量，是真正的粮食基地！
在这个时期，因为战乱和气候废弃了。
最后，这里成为了后金，也就是清帝国的根据地！
五十年后，努尔哈赤就是占据辽东，仅仅发展了几十年就能够跟大明抗衡，足可以看出这块土地的肥沃！
这么大的肥肉，岂能不吃？
做狗腿子，自己要先吃饱！
缑谦显然不具备地理常识，而且对他来说，也没这方面的知识。
所以，他很愉快的答应：“这样吧！
末将将大宁以北开原城附近的，辽海卫，三万卫，铁岭卫，广宁卫归您调配，如何？”
三万卫和辽海卫不是普通的卫所，一卫远远不止五千六百人的编制。
洪武朝，三万卫巅峰时期，存在好几个万户！
他们犹如利刃，是一把尖刀，插在大宁，两卫麾下人数，都超过了一万！
一下丢出四大卫所，接近三四万兵力，三万多户军户，大手笔啊！
可惜！
这老头贼的一匹！
开原城，虽然是冶铁重城，但是与鞑靼交界，与女真，以及与朵颜三卫交界。
典型的四战之地，三面受敌！
唯一的一面，还是缑谦掐着！
缑谦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也在算计张山风！
如果张山风在开原城兵败，要么只能求缑谦，条件就不知道了；要么只能出国旅游，去朝鲜半岛求欧巴！
这算盘，打得是嘎嘣响啊！
张山风二话没说：“还要加上沈阳中卫！”
这是退路！
否则！
缑谦将后路卡住，连补给都进不来！
到时候真的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缑谦思忖了良久，哈哈一笑：“这可是超过了三万军户了！”
缑谦知道自己的算计被看透了，等着对方开条件。
谈条件的时候，最好不要自己先开口，要等对方先开口！
因为，现在是对方更着急！
张山风也是哈哈一笑：“五年之内，百门快炮，一定付清！”
缑谦深吸一口气，呼吸明显急促了：“明日我命人传达军令，并且亲自护送您，前往大宁！
凡大宁以北，外加沈阳中卫所属，皆为您调遣，末将再不过问！”
上百门快炮……
那是什么概念呢？
看看塞外的骷髅师就知道了，鞑靼人看见了，都是绕着走的！
张山风笑而不语，快炮在辽东，并没有在大同塞外好用。
这里并非一望无际的荒原，这里野草高过胸膛，灌木丛生。
快炮在这里威力大打折扣，守城还行，进攻的话，移动速度和射击视野，都很乏力！
这些，张山风自然不会告诉缑谦。
一举杯，宾主尽欢。
双方都觉得自己赚了，看起来缑谦似乎觉得自己赚的更多。
只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