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关于鱼鳔的用处和用法。
须臾之间,我从惊愕到面红耳赤。
从前吃了那么多回避子药,却到今日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不过可想而知,哪怕这东西放在萧律面前,他也不会用的,他舍不得自己受半点委屈,到头来吃药的还是我。
莲心还说:“圣上还命人收拾偏殿,估计是怕吵到溯儿,到时候哄睡了溯儿,姑娘得去偏殿伺候。”
“偏殿不是日日在打扫?”
那里本就一应俱全,有何可收拾的。
“不晓得,”莲心说,“往里头拿了挺多东西,但她们关起门来收拾,不叫咱们看见,到底在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我起身道:“走吧,去看看溯儿。”
眼下我总算能看见些了,哪怕只能看到一团火红的影子在那欢腾,看着也欢喜。
外头实在是热。
左右两个婢女不停的摇动团扇,额上的汗还是直淌。
路过凉亭处,上头几位妃嫔谈论的声音传来。
“林昭仪出事儿了,你们知道么?”
“什么事儿?”
“就方才啊,塞一顶小轿子里就被弄走了,也不知轿子抬去哪儿。”
“抬去侍寝了?”
“大白天的,如何可能,她也没那么受宠,见圣上都不超三回吧。”
有人问了句:“她有没有侍过寝?”
接着是一顿七嘴八舌。
“没有吧。”
“有吧?”
“好像是有。”
“没有吧!”
她们争了一会儿,也没争出个结果。
最后还是德妃轻飘飘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争论。
“林昭仪啊,都五个月闭门不出了,半点动静全无,她能惹什么事儿,又怎么会突然被处置,少在这以讹传讹了。”
我定在原地。
想了会儿后,侧首对莲心道:“去问问圣上在哪里,扶我去见他。”
我是独自踏入御书房的。
门口侍卫本要拦我,但三七说,圣上吩咐过我可来去自如,未行通传便放了行。
我拒绝了侍女的搀扶。
眼前虽模糊,但大抵能看清,走的慢一些不打紧,哪怕踢到香炉也不至于摔出去。
萧瑾疏放下手里折子,出来扶我。
“怎么过来了?”
我开门见山的问:“林昭仪去哪儿了?”
萧瑾疏平和道:“得罪了周兮兰,求到朕面前,让朕给条生路。朕便将她送出宫去,从此更名改姓过活。”
原来如此。
出宫倒是好事,比留在宫里强的多,也算是她的福气。
萧瑾疏笑问:“你又想茬到何处去了?”
“以为她遭遇不测,”我诚恳说,“毕竟我也是后宫中一人,听说同类出事,总是有些后怕的。”
萧瑾疏自然而然的说:“既然你来了,有一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什么?”
“溯儿等满了三岁,便得有太傅指导,我择了些人选,你挑一挑。”
随即他转身去拿册子,又大概想起我的眼疾,回过头来,逐一念给我听。
有半数我耳闻过,都是昭国赫赫有名的大儒。
萧瑾疏将本人的家世,性子,擅长之处和履历说的详尽,可我仍然拿不定主意。
个个都是一等一的人才,要如何挑。
“溯儿也还未满两岁,不急的,圣上空闲下来再做决策吧,我回去小憩会儿。”
萧瑾疏要来扶我,我坚持说自己可以,要自己走到殿外去。
我也做到了。
御书房外,我唤了声:“三七。”
三七应声走过来。
“在。”
我没有当即开口,而是挑了个僻静处,再问道:“林昭仪肚子里满七个月了吗?”
三七似乎没听明白。
“娘娘在说什么?”
我煞有其事的说:“林昭仪身子重,你们可要给她安排妥当。”
三七声色发紧:“娘娘如何知晓的?”
他关心我如何知晓,却没有否认林昭仪有孕的事实。
当时萧瑾疏回话虽冷静,可到底我问的太突然,他没余地想个更无可挑剔的理由。
一个很少见皇帝的昭仪,从哪里去得罪德妃,她又怎么敢?
而闭门不出五月,那胎儿至少怀了六个月,算算日子,是我在关外时候怀上的。
瞒得多好,阖宫上下半点风声都没有。
我和溯儿进宫那么些时日,他也只字不提,好似真的只有溯儿。
萧瑾疏为护着那个孩子,前前后后,用了不少心思了。
我提醒说:“我怎么知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这番话你不必转告圣上了。”
“为何?”
“圣上会治罪你。”
因为没有三七这几句话,我是不能断定林昭仪到底出了什么事的。
萧瑾疏有心瞒着,但三七这里漏了风,势必会迁怒。
我刚迈开步子准备离开,又听到三七诧异的说:“治罪我做什么,这点丑事又不是我传出去的。总得好好查查,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我愣住。
“丑事?”
三七气愤的说:“妃嫔敢与人私通,弄出野种,这事还不丑?谁天大的胆子,什么都敢抖搂出去,不要命了。”
我没有再同他多说。
莲心扶着我回寝宫的路上,唤了好几次“姑娘”,才将我出神的心绪拉回来。
“姑娘,你在想什么?”
我抬起头,望了眼晴空万里的天际,太阳在我的身后,灼得我脊背火烧般生疼。
我笑了笑:“你信三七的话吗?”
若是私通的缘故,秘密处置也在情理之中,萧瑾疏为了颜面,不与我坦诚也说的过去。
可真的那么巧,就在今日?
莲心摇摇头。
“我觉得没必要去深究这真假。反正对姑娘你,对溯儿来说都不是坏事。”
我语气飘浮:“都不是坏事?”
“当然啊,”莲心说,“三七若没撒谎,那林昭仪私通,有什么下场也不是咱们能评说的。”
“……”
“三七若撒了谎,那孩子并非野种而是皇嗣,圣上把皇嗣送出宫去,足以说明他把姑娘白日里的话听进去了,愿意让溯儿当唯一的皇子。这不是好事,是什么?”
我点点头。
她说的有理。
只是漫长的宫道似乎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
夜里,我所见会比白日里更模糊些。
但我踏进侧殿,依然看到了被无数夜明珠照得亮如白昼的屋子里,满目喜庆的红。
大抵是红毯,红绸,红烛,红帐。
床边立着个人影,不知在那捣鼓什么,见我进来,便放下手中之物,大步迎向我。
我问:“这是做什么?”
萧瑾疏立在我眼前,却没有伸手来触碰我。
他开口,嗓音低沉沙哑。
“你白日里提的,我答应。我此生膝下只有一位皇子,便是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