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花与禅意,
相对亦忘言。
---唐·刘长卿《寻南溪常道士》
冷溶溶的月光倾洒下流银般的清辉,幽林愈发的孤寂深邃,墨璃镜面的河水上,玉君的面容缓缓隐去......
他仿佛在梦境里被倒置在河面上,时光的长河就从他的眼眸间来回流转,“这个地方难道是......是的!我记得!就是这个地方!”他心里激起层层叠叠的浪花,在林间飞舞,飞溅到葱翠的竹叶上,又从叶尖滑落到心坎。
“跨过这座桥,玉君在前面等着呢!”一个声音从幽深的空灵之地飞跃而来,胡一鹤短暂几秒晃神就从木板桥上急掠而过,飞速朝着前方寻去。
他兴奋地浑身发抖,难以自控地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胸口剧烈的起伏,这深林的氧气似乎都不够他吸入肺中。他在幽闷潮湿的空气中呼喊着未曦的名字,每一声都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未曦,钟未曦......你听到了吗?钟未曦......”在他声嘶力竭的一声声呼唤中,他听到整个山林的上空断断续续回旋萦绕着他悠远的回声,那是他无限延长的思念和眷恋。
他筋疲力尽的又穿过一片竹林,继续呼唤着,就在他最后一声呼唤的回声在空中即将收音的那一刻,就在他猛然抬眸的那一下,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一个小木屋,木屋门口站立着的是......
“未曦!”
“胡一鹤!”
他们彼此大声呼喊出对方的名字!
他们四目相对,彼此确认出是对方的那一刻,是烟火灿烂了星空,是山花烂漫了原野,是白练长飞于青山......是抑制不住、漾出心房的狂喜和激动。
他们朝着对方奔跑而来。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赶回来见她,奔向她,拥抱她,可是这场跨越千年的等待在这一刻才得以圆满。
她终于如愿以偿等到了他,他也未曾食言,回到了她的身边。
他们停住了脚步,目光深深交汇,银河远阔,星汉灿烂,纵是千千万万星辰闪烁,却不及我眼中的你。
所有压抑的情绪在此刻如滔滔江水般翻浪覆舟,眼中噙满的泪水呼之欲出,眼眸中流转的情思如火焰般在身体里腾腾燃烧,跳跃不止的两颗心按捺不住的想要靠近......
胡一鹤轻抚着未曦额间的润发,手指慢慢滑过她的脸颊,又滑到她的柔肩,再也不受任何约束地一把将她揽入怀里,深深地锁入他的怀抱。
他抱的很紧,很紧!
炽热的体温穿过毛衫,熨贴着皮肤。她额头、脸颊上隐隐渗出的血渍击碎了他所有的忍耐和自控力,那是一把把刺刀刺到他心上啊!他心痛的将头深埋进她的秀发里,泪水从眼角滑落到鼻翼。
未曦也紧紧环抱着他,在他的肩膀上凝噎哭泣。
从她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起;从她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他臂膀在她身体上的力量开始;从她闻到他衣服上令人沉静安心的味道---那恰是冬日里薄阳晒过江面的味道,她才踏踏实实觉得自己飘浮在空中的身体终于落了地,自己的灵魂回归了身体。
眼睛里笼罩的阴霾被他的目光里的温柔和疼惜挥散开去,变得透彻清亮起来。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的!她从心里认定,他一定会找到她的!
山林间的倦鸟也被这喜悦感染,“扑棱扑棱”着翅膀,兴奋的群飞冲天。霎时间,鸟儿们的鸣叫声响彻云霄,参天修竹肃穆静谧地矗立着,沙沙幽鸣,仿佛也在低吟浅唱,为他们而感动,心潮澎湃......
“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他满眼心疼地望着她,极尽温柔地问她。
“没有了......我都很好!”
“为什么不等着我来救你?你一个人胆子也太大了,这个深山密林,当地人都不敢随意进来,我万一找不到你怎么办?”
“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我本来都计划的好好的,可谁知突然出现了意外,再说,你不是也找到我了嘛!”
胡一鹤宠溺地一笑,拽着她的胳膊,往怀里轻轻一带,玉软温香抱了个满怀。
月光下,两个热血沸腾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未曦的脸紧贴在他的胸膛,她听得到他心脏疯狂剧烈地跳动,而她也是一样。
他脱下自己的毛呢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冬日的深林里,寒气更加的冷冽刺骨。
夜幕降临,沁凉的冷气肆虐地席卷而来。夜晚的寒风从浓林深处如同孤魂野鬼般,凄厉地呼啸着,好似不远处还有野兽的哀嚎声,未曦不禁打了几个冷颤,蜷缩在他的怀里不敢动弹一下。
“不要怕,有我在!看来今晚我们要在这里暂住一宿了。”他抬起一直深情注视着她的双眸,注意力转移到身后的木屋。
这里好像有人住过,周边围了一圈的木篱笆桩,院内还有一个用石头垒起的篝火堆。胡一鹤四下查看了一遍之后,他拉起冻得哆哆嗦嗦的未曦进入了屋子里。
屋里的摆设简陋,整体布置看上去却很温馨整洁。靠近窗台有一张木床,上面铺着床被。床头一张桌子,两把木椅,墙上挂着猎枪,毛皮,还有两幅丛林壁画,墙角的隔板上歪列着几本厚厚的泛黄了的书籍。
“这里竟还有个壁炉!”未曦兴奋地告诉胡一鹤她的发现。
壁炉一侧堆满了用刀斧劈砍好的一截一截的木柴,另一侧的墙上挂满了各种的刀叉锅碗瓢盆,几瓶密封的干果还有酒水整齐地陈列在搁板上。
借着月光,胡一鹤看到窗台上站立着两根燃过半截的蜡烛,蜡烛旁边有一个打火机,他走了过去把蜡烛点燃。
端着蜡烛在房间里边走动边四下察看,房顶上有东西碰到了他的头,他抬头一看那上面还吊着一个煤油灯。他举起燃烧的蜡烛又把煤油灯点亮,霎时间,整个房间就亮堂了起来。
“这个屋子应该是守林员的住所,看这壁炉里燃烧的灰烬想是好久没来了。你先休息会,我把壁炉烧起来。”胡一鹤把旁边的木柴堆满壁炉,就开始准备生火。
点燃了壁炉,一会儿的功夫热气就很快充盈了整个木屋。
胡一鹤从屋子里找出来两个蒲团,摆在壁炉旁边地上。他伸出一只手邀请未曦坐过来,“来,靠着这里暖和一些。”
未曦轻轻把手搭了上去,走过去盘腿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他们两个紧挨着,一起围着壁炉的火堆取暖。
木柴在火堆里“劈里啪啦”燃烧着,熊熊的烈火在炉堂里热浪翻滚,红色和橙色的火焰变幻多端,像是生命的激情与动荡。它的炽热和滚烫是心灵的触动和渴望,是身体的温暖和力量。
炉火如熔金,烘托在人脸上、心上暖暖的。未曦喜欢柴火的声音,好似哄哄的火苗在她的心头跳跃舞动;喜欢柴火燃烧出的雪松味道,那是一种能让人心淡远安定、是大自然沉淀下来的味道。
而他,恰好也在身边,这些仿佛是远古时代的刻骨的记忆,一种特殊的情愫和安全感,在一丛丛窜动的火苗里复刻着翻涌着。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的?”
“我看了你枕头底下的那本书,里面有一段文字是你特别标记出来的......”
“原来如此!我也是迷迷糊糊闯了进来,刚刚还怕的要命,若是你不来,恐怕我就要困在这了。”
“你为什么会特别标记那段文字?”
“那里面所描述的跟我做过的一个梦境很像!而且不止出现过一次,所以我读到那里的时候,就感觉特别震撼惊奇,不能说一模一样,但是却极其相似。只是这本书的后面没有再按照我梦里的情景继续写下去......”
“你梦到过这个地方?!你还梦到过什么?”胡一鹤激动不已地追问未曦。
“很多,有很多我从未去过的地方,还有......”未曦停顿了一下,难为情地浅笑道:“还有一些人,一些故事,比如......你!”
未曦羞涩的目光迎接着胡一鹤热烈澎湃的眸子里的狂热欣喜。
火焰的交融似乎在他们的眼眶里窜动,火烫烫的两颗心犹如烤的热烘烘的脸蛋一样,热血高燃、沸腾不止,让人欲罢不能。
这种热,烧的未曦脸蛋滚烫,满脸的红晕在一片金光的映照下憾人心魄,愈发显得她娇媚红艳,魅而不俗。
胡一鹤眼睛里满漾着柔情似水的爱意缓缓流淌,目光如炬,如星辰恍眼闪烁。
他紧紧盯着未曦的双唇,眼神越来越迷离,狂热的激情想让他再靠她近一点......
募然间,从心底窜出几股纠结与徘徊的冰刃仿佛将他的一颗心分裂成两瓣,难以言喻的挣扎似一团乱麻紧紧地将他捆绑在现实里。
钟未曦她是有记忆的!那些记忆频繁地出现在她的梦里,她却不自知。那都是真真切切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记忆啊。
他要如何告诉她真相,告诉她这些不是梦,都是真实的,她会接受吗?
可现在这一世,她已经陷入了另外一个泥潭里,尚在危险之中。
他知道、他了解她内心里的创伤和痛苦。虽然她从不对外人讲,可他都明悉深知。
而如今又要让她为千年前的恩怨再迈入另一个深渊里挣扎受折磨吗?千年前的痛苦记忆现在还要让她再重新回忆一遍,让她经历双重的痛苦和困囿?他于心不忍!
他这是在做什么?他怎么能这么残忍!不!绝不能这么做!
未曦也觉得身子烫热,她脱下胡一鹤的厚呢外套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慌乱地整理着自己散乱下来的发丝,掩饰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波澜壮阔。
胡一鹤隐忍着悲痛和不能言明的滚滚爱意,轻微挪动了下身子,让自己正对着壁炉。炉堂内的木柴即将燃烧殆尽,他赶紧多添了一些,灼灼煴火立马又沸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