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萦姝心中同情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发酵,就在看见眼前景象的时候消散了。
那个小男孩长成的倾城男子,正带着温柔的笑意,陪着一名娇柔的女子站在了前边的栏杆处,俯瞰着竹林后的悬崖。
那女子端庄美丽,带着甜蜜的笑意,边听着他说话边轻轻地点头。
两道身影在修长的竹林下伫立,衣袂飘飘,好似神仙眷侣。
谢萦姝鄙夷地冷笑了一声,在这里这混蛋能遇上赵寻芳,她才不信不是他使的手段。
赵家自诩书香门第,一向很瞧不上争权夺利的谢家和迂腐顽固的黎家,可在萧慕晟当上太子后,却既没有谢家愿赌服输的慷慨,也没有黎家誓死抵抗的勇气,而是老老实实服从了萧慕晟,换了一家的平安。
看来这混蛋是想早一点拉拢往后归顺他的人,而这为母亲设立的牌位,怕也是他用来演戏迷惑人的手段罢了。
她又觉得心中的鄙夷上了一层楼,在他的心中,果然是什么都可以拿来算计的。
她最喜欢的,就是扯破他的面具,破坏他的好事了。
正要抬腿过去,前边一间静室的门却突然打开,走出来一名女子,满脸笑意地走了过去,和萧慕晟见礼。
她满带倾慕的神色,让谢萦姝心头一顿。
这两个傻丫头,怕是早就对这混蛋情根深种了!
难道前世的纠葛终不能避免吗?
她的眼眸沉凝了悲伤--
林若真转头看见谢萦姝,忍不住叫道:“谢小姐,你怎么来了?”
那边两人回头,脸色各异。
赵寻芳知道谢萦姝的嚣张跋扈,见她一脸黑沉沉的模样,以为她是在吃醋,不免有些紧张。
萧慕晟脸色温柔不变,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眼中起了一丝涟漪,却又将目光在谢萦姝和林若真之间扫寻了一眼,带上了玩味。
“萦姝,我是偶然间遇上赵小姐和林小姐的--”眼看着黑着脸的谢萦姝要开口说话,萧慕晟先一步含情脉脉地说道,还带上了些怯弱的神色:“让你久等了。”
他的神请让赵寻芳起了怜惜之色,让林若真带上了不忿的神色。
六皇子啊,为了谢萦姝卑微到了哪个程度了!
谢萦姝掐紧了手中的绢子,才忍下了想上前一脚踢去的冲动。
她咬咬牙,温和一笑:“昨日大哥从齐红楼回来的时候就说了,六皇子您还要在那里耽搁一晚上,齐红楼的姑娘软玉温香,六皇子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再者,我本也没有邀请您来。”
萧慕晟的脸色微微一变,赵寻芳和林若真一起瞪大了眼睛,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他,齐红楼?青楼?
“萦姝真爱开玩笑,昨夜里不过是去那里寻你大哥罢了!”萧慕晟笑道:“他受了这么大的挫折,有些难过,我又怎能不去开导他呢?”
两个姑娘又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谢萦姝冷笑了一声:“六皇子究竟开导的是谁,我可是听大哥说得是头头是道,反正,我很是讨厌那些寻花问柳、无耻下流的登徒子。两位小姐--”
她朝萧慕晟瞟了一眼,语重心长地劝:“我劝两位看人不要只看外表,内里还不知道是怎样的黑黄不堪呢!说不定,一会儿还有人要表演一番母子情深的戏码,两位权当看了戏,回家后可以仔细寻味一番。”
萧慕晟脸色变了一瞬,却立刻笑道:“萦姝多虑了,我只是怕热,到这里来偷闲半日,无意中遇见两位小姐的,你怎么就想了那么些故事出来!”
她嘲弄的神色不改:“六皇子,你想做什么明摆着,若是一会儿和我说的一样,可是自己打了自己嘴巴了!”
说罢,她行了礼告了退,转身朝静室走去,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萧慕晟赶紧对面带不惑和失落的两人笑道:“萦姝就是这样,一不高兴就弯酸人,我也习惯了。两位不要和她计较才好。”
林若真神色立刻又变为同情,道:“殿下真是辛苦了。”
赵寻芳眼神依然温柔,道要和林小姐先去佛前拈香。
萧慕晟笑吟吟地和她们道了别,脸色转身就变得凶狠,一撩长袍下摆,去找那个信口胡说的女人算账。
他气势汹汹地一把推开门,附在案前诵读经书的谢萦姝眉头也没有抬一下。
正准备兴师问罪,他却在听见她诵读的经文后停下了动作:
“我自失母以来,昼夜忆恋,无处可问母之生界--”
他眉头轻抬,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倾听了起来。
洁白的手指一页一页翻过经书,低沉的女声娴静悦耳,一字一字响在了萧慕晟耳边,也一字一字落在了他的心间。
他的面色由不忿渐渐变得平静宁和,日日缠绕心胸的那些愤恨、不甘,仿似被落在心间的经文一字一字敲落,只剩一片澄清。
好多年,他的心都不曾有过如此宁静的时刻。
他不由得去看她的脸,那张熟悉得让他生恨的脸庞,有那么一瞬,他竟然觉得有一丝的神圣。
萧慕晟赶紧收摄心神,静静听经。
黎锦云忙完了前边的法事,进来寻谢萦姝,正要推门的瞬间却从门缝里看见了这番情景,怔了一怔,缩回手,转身走了出去。
书案前,针锋相对的两人,一个认真诵读,一个静静倾听,虔诚而温馨,就好像她和谢南枫最初的模样。
她嘴角带起微笑,抬头去看透过竹林的白云的影子,什么都会变化的,不是吗?
一个时辰过去,谢萦姝从经书中抬起头,眼角有隐隐的泪光。
她虔诚地读着回向文:愿以此功德,回想弟子已亡故母亲及此地亡故先辈,愿她们离苦得乐、早生善处—
她合上经书,目光与注视着她的萧慕晟汇合了,他的目光迷离而伤感,在碰触到她的眼神时瞬间又变得冷漠。
“哈!”萧慕晟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沉着脸道:“你怎么越活越不懂规矩了?谁让你偷进不该去的地方?”
谢萦姝方从他眼神中那一抹伤感回过神,嘲弄地抬了一下肩:“怎么?影响你在心上人面前发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