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掌柜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经验老到,于氏同她交接的时候十分顺畅,甚至许多从前没有想到的地方,蓝掌柜都一一指了出来。
这样不过两日的功夫,蓝掌柜就已经全盘接了过去。
“你们快些进京吧,”她催促着于氏,“夫人和老夫人都盼着见见……咳咳,都想着快些将绣铺开起来呢!”
眼见着一切都已经安顿好了,于氏便也不再耽搁,叫金贵去赁马车。
却被叶明善拦了下来:“谨言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往后的路上和我一并骑马,你们乘他的那辆便是。至于金贵,可以和严修挤一挤。”
几人之前便商议过,于氏和周清言先带着金贵进京,等一切安排妥当,其余的人再过去。否则一起都去了,人多连个安置的地方都没有。
于氏有些不放心:“谨言的腿当真好了么?骑马会很累吧?要不还是……”
“于婶婶放心吧,”叶谨言笑着接话,“我已经没事了。”
见父子两个都这样说,于氏只好应了,牵着周清言出了门。
绣铺里的众人都来送,钱婶将一个包袱塞到了于氏的手里。
“里面有几副手衣,还有风帽,我还给小言绣了双鞋。”她说道,“我的眼睛不大好了,那鞋子绣的怕是也一般,小言瞧着若是不喜欢,就平日里在屋里踩着。用了最软的底子,穿着舒坦呢!”
“钱婆婆的手艺好着呢!”周清言抢过那包袱抱在怀里,“等到了京城,我就穿出去给旁人看,告诉她们是钱婆婆给我绣的!”
钱婶笑了,眼角却隐隐有泪。
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也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见……”
于氏心里难受,口中却劝道:“怎么就不能了,绣铺还在这儿呢,我和小言总要回来看看的。”
“好,好,”钱婶连连点头,“我就在这等你们。”
其余几个绣娘也纷纷上前道别,秀梅几个要随着于氏去的则站到了一边。
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于氏和周清言同众人道了别,上了马车。
天上飘着蒙蒙细雨,马车向前驶去,于氏掀开窗帘,看着绣铺前众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拐过街角,消失不见了。
她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
周清言很理解她,毕竟长风镇是她生长的地方,如今乍然离开,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任是谁,心里也是忐忑的。
“娘,”她有心想要分散于氏的注意力,“我听谨言哥哥说,叶家那边出了三个闲置的铺子,等着您去挑呢!”
于氏的注意果然被转移了:“我也听蓝掌柜说了,三间铺子的位置都是顶好的,一间在云山街上,一间在知春路,还有一间在君竹街。”
“云山街有个别名叫富贵街,去那边的,大都非富即贵,里面卖的东西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绣铺开在那边,同样的东西,能多卖上两分价。”
“知春路临河,沿路都是些绣铺,胭脂铺,首饰铺之类的女子常逛的铺子,开在那里,哪怕名声暂时不响,也不愁客人上门。”
“君竹街上的铺子更风雅,是些茶铺,书画铺一类,倒是没有绣铺在里面。”
听于氏说完,周清言问:“娘,您更属意哪个位置?”
于氏有些犹豫:“还是要看过了再说。”
“我倒是觉得君竹街不错。”周清言自顾自地说道。
“哦?为何?”于氏问道。
“人对于一样东西值多少钱,心里是有大概的认知的。”周清言说道,“比方说穷人,你给他一方帕子,他认为只值二十文钱,超过二十文,他便不会买了。”
“而对富人来说,同样一方帕子,他会认为值一两银子,兴许二两银子也会买,五两银子也会买,但十两银子,一百两银子,他就不会再买了。”
“咱们要做的,就是抬高那帕子在富人心中的价值,让他认为一百两买下来也值得。”
“将铺子开到云山街上,周围的货品卖的价格高上两成,帕子也同样可以高上两成,但高五成旁人就不认了。”
“知春路里面更是一样,卖绣品的铺子多,你这里贵,客人很可能会选旁的铺子,甚至不听一听你的帕子卖的为何这样贵。”
“而开到君竹街则不同,去君竹街的客人,大都有钱有闲,正阳的人,更容易为了‘风雅’‘底蕴’之类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花钱。”
“一旦咱们在绣品上附上了这几样,往上加多少银子,他们都会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周清言狡黠地笑了起来:“到时候咱们要给每一块料子,每一种花样都加上一段故事,这样哪怕再普通的帕子,在旁人眼中,也会成为与众不同的了。”
于氏伸手在她的脑袋上使劲揉了揉:“不愧是我的女儿,简直太聪明啦!”
马车在悦来客栈停了片刻,周清言掀开窗帘,看到几个将士押着一个男人从客栈里走了出来,粗暴地将他塞进了严修和金贵乘坐的马车。
方才一瞥之下,她看到那男人高鼻深目,一双眼睛隐隐发绿,竟不是中原人的长相。
是个战俘,应当还是个极为重要的人,周清言放下窗帘。
马车继续向前,很快就到了城门口。
叶明善驱马上前同守城门的官兵说了几句话,那两个官兵对他行了一礼,打开城门放行。
就在周清言和于氏乘坐的马车马上要出城的时候,周清言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掀开窗帘探出头去,看到冯向凌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冯家哥哥!”她有些惊讶,“你怎么来啦?还下着雨呢,也没撑伞。”
冯向凌深吸了几口气,将喘息压了下去。
“你要走了。”他说。
“嗯,我要走了。”周清言看见他的额上脸上满是水珠,不知是雨还是汗。
她掏出帕子递给他:“我要和我娘一起去京城里了。”
冯向凌接过帕子捏在手里:“不回来了么?”
“不回来了吧,”周清言瞥见叶谨言驱马朝着这边过来,高兴地朝着他招了招手,又对冯向凌说,“冯家哥哥,你是来同我道别的吗?”